《夜鸮『刑侦』》星若碎粒

17、◣chapter16

　　物证鉴定中心。

　　那张从控制台焊接点内取出的微缩胶卷被高精度扫描放大，投影在屏幕上。

　　线条精准、冰冷，带着一种工业制图般的严谨，描绘出的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那确实是某种装置的设计草图，核心部件是一个可调节角度的金属平台，周围连接着复杂的齿轮传动结构和数把形状奇特、薄如蝉翼的刀片。

　　图纸的注释使用了极其专业的工程术语，标注了材料强度、切割角度和动力要求。而在图纸的右下角，清晰地手写着“11.07”这个日期，笔迹与之前《艺术·罪之书》及潞头工厂留言的笔迹初步比对结果高度吻合。

　　“这……这看起来像是个……解剖台？或者是……刑具？”技术队的年轻警员声音有些发颤。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追求‘精准’和‘仪式感’的处刑装置。”祁予晗法医戴着白手套，指着屏幕上刀片连接处的放大图，“看这里的结构，目的是为了在特定控制下，进行深度可控的切割，可能涉及骨骼和内脏的分离。设计者具有相当的机械工程学和人体解剖学知识。”

　　陆致尧看得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岑远钦不仅预告杀人，他甚至提前寄来了“行刑工具”的蓝图，这是何等的嚣张与蔑视。

　　“能反推出这装置的用途吗，或者可能的安装地点？”陆致尧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燕颂洄站在投影前，目光扫过每一根线条，每一个标注。

　　“装置的设计强调‘展示性’和‘精确性’。平台可调节角度，意味着‘作品’需要以特定姿态被观看。动力源要求不高，可以是蓄电池，说明他对作案地点的电力供应没有依赖。整体结构……偏向固定式，而非便携。他需要一个足够大，足够私密，又能满足他‘舞台’需求的空间。”

　　他顿了顿，指向图纸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类似通风管道的示意符号，“他可能考虑到了……清洁问题。大量的□□……需要处理。这或许是个线索。”

　　“立刻排查全市符合条件的废弃工厂、仓库、地下空间，特别是带有独立通风或排水系统的。”陆致尧立刻下令，“重点排查日期带有‘11.7’或‘307’等相关数字的地点，同时，通知各分局，密切留意近期是否有类似图纸上零件的异常购买或失窃记录。”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刑侦系统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十月二十日，倒计时第十八天。』

　　排查工作量大得惊人。

　　桐城作为老工业基地，符合条件的废弃场所数以千计。

　　重案组全员扑在电脑前，交叉比对地图、城建档案和线人提供的信息，眼睛熬得通红。

　　路绵绵发现了一个可疑点，“头儿，燕顾问，查到一个地方，西郊的‘三零九物资仓库’，代号正好是309，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内部空间巨大，有完善的通风系统，九十年代末废弃，产权复杂，一直没人接手。最重要的是，它的旧图纸显示，仓库内部有一个用于吊装大型设备的平台结构，与设计图上平台的固定基座有一点相似之处。”

　　“三零九仓库……”陆致尧盯着地图上那个偏僻的坐标，“立刻调取卫星遥感图像，派无人机进行高空侦察，通知特警队，准备联合实地勘察方案，动作要快，但行动要绝对保密。”

　　『十月二十五日，倒计时第十三天。』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让人心惊。

　　三零九仓库外围杂草丛生，但主入口附近的车辙印却显得相对新鲜。

　　通过热成像扫描，发现仓库深处有微弱的、不稳定的热源，并非人体，更像是某种电子设备间歇性工作产生的热量。

　　“他在里面，或者至少，他在里面布置了东西！”向白逸看着画面，一脸激动地说。

　　“不一定。”燕颂洄泼了冷水，他放大热源区域的图像，“热源分布很散乱，不像是大型装置运行。更可能是……感应报警器，或者监控设备。他在防备我们提前闯入，破坏他的‘舞台’。”

　　“那我们怎么办？强攻？”有队员问道。

　　“不行。”陆致尧果断否定，“岑远钦极度危险且狡猾，强攻风险太大，可能造成人员伤亡，也可能让他提前引爆预设的陷阱或毁掉证据。我们必须找到最佳时机，在他进行‘仪式’、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动手。”

　　“等‘11.07’当天？”祁予晗皱眉，“那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他……”

　　“不是等待。”燕颂洄开口，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是引导。我们要让他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们按照他预设的剧本，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成为他‘作品’的‘观众’。”

　　他看向陆致尧，“我们需要一场表演。一场让他相信，我们确实被他的‘预告’牵着鼻子走，正焦头烂额地四处排查，却始终找不到真正目标的表演。”

　　陆致尧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燕颂洄点头，“公开层面，大张旗鼓地排查其他几个可疑地点，做出努力寻找但方向错误的假象。暗中，对三零九仓库进行最严密布控，掌握他进入仓库、进行最后准备的一切动向。然后，在‘11.07’当天，收网。”

　　这是一步险棋。

　　要将计就计，深入虎穴，在恶魔的舞台上与其对决。

　　『十一月五日，倒计时第二天。』

　　公开的“排查”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陆致尧甚至亲自带队“突袭”了城南一个废弃化工厂，吸引了部分媒体的注意。

　　而真正的重心，则全部放在了西郊的三零九仓库。

　　便衣刑警二十四小时轮班，使用最先进的远程监控设备，死死盯住仓库的每一个出入口和可能的通风口。

　　特警突击队随时待命。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晚上，陆致尧和燕颂洄再次站在办公室的白板前。

　　上面贴满了三零九仓库的结构图、周边地形图、突击路线方案，以及岑远钦那张冰冷的装置设计图。

　　“他会从哪里进去？”陆致尧指着图纸问。

　　“通风系统，或者地下管线。”燕颂洄的手指划过一条标注为废弃的排水涵洞，“他喜欢这种‘非正常’的通道，这能满足他‘潜入’和‘掌控’的心理。而且，这里……”他的手指点向仓库一个偏僻的角落，“根据旧图纸，这里下面可能有一个检修通道，直通仓库地下层，非常隐蔽。”

　　“这里交给我。”陆致尧用红笔在那个位置画了个圈，“你，留在指挥车。”

　　燕颂洄抬眼看他，没说话，但眼神明确表示反对。

　　“太危险了。”陆致尧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次和潞头工厂不一样，我们知道里面有装置，有陷阱。你不能进去。”

　　“我必须进去。”燕颂洄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只有我能最快理解他的意图，预判他的行为。他是冲我来的，我不出现，变故会更多。”

　　两人目光对峙，空气仿佛凝固。

　　这是原则性的分歧，关乎战术，更关乎……无法言说的担忧。

　　良久，陆致尧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笔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转过身，双手撑在桌面，背对着燕颂洄，肩膀绷得紧紧的。

　　“……跟紧我。”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妥协和沉重的决心，“一步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这是……命令。”

　　燕颂洄看着他那紧绷的背影，沉默了几秒，轻声应道：“……好。”

　　窗外，夜色浓重。

　　距离约定的“11.07”，只剩下最后二十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