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鸮『刑侦』》星若碎粒

26、◣chapter25

　　洛维公寓里的那张纸条，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整个“捕枭”专案组的脸上。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阴冷。

　　技侦人员对公寓进行了地毯式搜查，结果令人沮丧——除了那张刻意留下的纸条，李维抹去了所有个人痕迹，电脑硬盘、存储设备、甚至垃圾桶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专业得不像一个普通研究生能做到的。

　　“我们被当猴耍了！”向白逸气得脸色铁青，一拳砸在墙上，“这王八蛋早就知道我们在查他，洛维根本就是他放出来的烟雾弹！”

　　陆致尧站在客厅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强迫自己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查洛维的社会关系、财务状况、最近半年的所有行踪，他不可能凭空消失，还有，那个实验室的IP，再给我挖地三尺，‘夜枭’能利用它，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命令下达，但每个人都很清楚，希望渺茫。

　　“夜枭”精心策划了这一切，李维这个弃子，恐怕早已被安排好了退路，甚至……灭口。

　　想到这种可能，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个对手的残忍和谨慎，超乎想象。

　　燕颂洄没有参与现场的混乱，他独自一人站在公寓的窗边，看着楼下拉起的警戒线和匆匆来往的同事。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他的指尖冰凉，内心却异常清醒。

　　“导演……”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夜枭”不仅是在犯罪，他是在导演一场戏。

　　警方、洛维、甚至未来的受害者，都是他剧本中的角色。

　　而他自己，这个“导师”，无疑是这场戏最重要的“观众”兼“对手”。

　　这种被置于舞台中央、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但同时，也激起了他久违的、属于猎手的锐利。

　　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关于“夜枭”的碎片信息：暗网日志的冷静语调、对专业知识的娴熟运用、精心设计的烟雾弹、以及……那种将残酷视为艺术的极致傲慢。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燕颂洄睁开眼，目光穿透雨幕，投向城市未知的远方，“他在测试我们的能力，也在……挑选最终的舞台和对手。”

　　陆致尧安排好现场工作，走到燕颂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雨景。

　　“你怎么看？”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洛维是弃子，但‘弃子’本身也是信息。”燕颂洄转过身，语气冷静地分析，“‘夜枭’选择李维，不是因为李维像他，而是因为李维‘适合’扮演他设计的角色——化学博士、性格孤僻、有深夜实验室活动的合理理由。这说明，‘夜枭’对科大的环境非常熟悉，甚至可能……他本人就曾经是，或者现在仍然是科大的一员，至少能轻易接触到科大的资源。”

　　陆致尧眼神一凛，“扩大排查范围，科大近十年所有相关专业的毕业生、教职工、访问学者，甚至包括被开除或主动离职的人员，重点排查那些与李维有过交集，或者行为模式与‘夜枭’心理画像更吻合的人。”

　　“还有，”燕颂洄补充道，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张纸条的复印件上，“‘游戏开始’。他称此为游戏。这意味着，他有明确的规则感，而且……他预期这会是一个持续的过程，他不会满足于一次简单的挑衅。他的‘作品’，需要更盛大的揭幕。”

　　接下来的几天，专案组在巨大的压力下超负荷运转。

　　对洛维的追踪果然如预料般艰难，此人仿佛人间蒸发，所有可能的出行记录、消费记录都查不到线索。

　　对科大的排查工作量巨大，进展缓慢。

　　而“夜枭”，在投下那颗震撼弹后，再次陷入了沉寂。

　　暗网日志空间没有任何更新，那个幽灵般的IP也再未出现。

　　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焦灼。

　　陆致尧的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烟抽得更凶，眼底的红血丝几乎连成了片。

　　他坐镇指挥中心，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时刻紧绷着神经，等待那不知会从何处袭来的攻击。

　　只有每天接送燕颂洄的那段短暂车程，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喘息。

　　燕颂洄则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对“夜枭”心理侧写的深化中。

　　他调阅了科大能找到的所有与“极端美学”、“死亡艺术”、“非主流哲学”相关的社团记录、论文选题甚至图书馆借阅记录，试图从思想的源头寻找那个隐藏的灵魂。

　　他几乎不眠不休，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十一月二十八日，凌晨。

　　陆致尧在指挥中心的沙发上和衣小憩了不到两小时，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是技侦部门小刘打来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陆队，有动静，是‘夜枭’！他在暗网空间更新了，这次不是文字，是……是一张图片！”

　　陆致尧瞬间睡意全无，猛地坐起，“什么图片？内容呢？！”

　　“是……是一张黑白照片，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工业建筑内部，光线很暗，但能看清中间摆着一个……像是手术台或者实验台的东西，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形轮廓，被白布盖着。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写的什么？！”陆致尧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刘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念出屏幕上的字，“‘第一幕，静物写生。地点：遗忘的时光。时间：明日黄昏。敬请期待。’”

　　遗忘的时光？明日黄昏？

　　“图片来源呢，能追踪吗？”陆致尧一边冲向电脑终端，一边急问。

　　“正在尝试，图片经过高度处理，元数据被清除，上传IP……还是经过多次跳转，但最后一次中转节点……似乎不在本省了，在邻省！他在移动？！”

　　陆致尧冲到电脑前，看到了那张照片。

　　阴森的环境，冰冷的手术台，被白布覆盖的人形……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这分明是下一次犯罪的预告。

　　“立刻分析图片背景，找出这个‘遗忘的时光’是什么地方！通知邻省警方协查，快！”陆致尧对着话筒低吼。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炸锅。

　　电话声、键盘敲击声、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就在这时，陆致尧的手机又响了——是燕颂洄打来的。

　　他立刻接起，还没开口，燕颂洄冷静中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传来：

　　“陆队，我看到图片了。‘遗忘的时光’……可能是一个地方的名字。我印象中，城西老工业区那边，好像有一个很多年前废弃的、叫‘时光胶片厂’的地方，会不会是那里？”

　　时光胶片厂，陆致尧脑中灵光一闪，对啊，胶片记录时光，“遗忘的时光”，这个隐喻完全可能指向那里。

　　“我马上查。”陆致尧立刻让人调取城西老工业区的档案和地图。

　　几乎是秒回，资料显示：城西确实有一个废弃多年的“桐城时光胶片厂”，九十年代末倒闭，厂区巨大，内部结构复杂，因其生产胶片的性质，部分车间需要恒温避光，环境确实符合照片中那种阴暗、封闭的特征。

　　“目标锁定，城西废弃时光胶片厂。”陆致尧当机立断，“所有人立刻集合，准备行动，通知特警队支援，要快！他说的是‘明日黄昏’，但我们不能等他到黄昏，很可能是个烟雾弹，现在就去！”

　　警笛撕裂了凌晨的宁静，数量警车和特警车辆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城西。

　　陆致尧亲自带队，燕颂洄也坚持随行，坐在副驾驶上，脸色凝重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你觉得这次是真的吗？”陆致尧紧握方向盘，声音紧绷。

　　“照片的环境特征符合，‘遗忘的时光’这个隐喻也指向明确。大概率是真的地点。”燕颂洄分析道，“但‘明日黄昏’的时间，很可能是误导。他喜欢掌控节奏，可能希望我们提前到达，陷入紧张等待，或者……他在那里布置了陷阱。”

　　“无论如何，必须去。”陆致尧咬牙，“不能再让他得逞。”

　　车队很快抵达废弃的胶片厂。

　　巨大的厂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仿若一个沉默的巨兽，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锁，围墙高耸。

　　特警队员迅速散开，控制各个出入口，无人机升空，对厂区内部进行热成像扫描。

　　“报告！厂区内发现多个热源，无法分辨是人还是动物，或者发热设备，中心区域，就是那个最大的厂房内部，热源反应最集中！”

　　“突击组，跟我上！技术队，干扰可能存在的监控和□□！狙击手，占领制高点！”陆致尧戴上头盔，检查了一下配枪，看了一眼身旁的燕颂洄，“你跟在第二梯队，不要靠前。”

　　燕颂洄点了点头，没有争执。

　　突击组破开铁门，如同幽灵般潜入厂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

　　巨大的厂房内部空旷而黑暗，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

　　废弃的机器投下狰狞的阴影。

　　根据无人机的指引，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中心区域。

　　果然，在一个类似当年冲洗胶片用的暗房车间门口，他们发现了脚印和拖拽的痕迹。

　　“准备突入！”陆致尧打了个手势，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了虚掩的铁门。

　　“警察！不准动！”

　　数道强光手电瞬间照亮了车间内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突击队员倒吸一口冷气——

　　车间中央，正如照片所示，摆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制手术台。

　　台上，确实覆盖着一块白布，下面隐约显出人形轮廓。

　　手术台周围，散落着一些奇怪的化学仪器和照明设备。

　　但……没有人，除了他们，车间里空无一人。

　　“检查手术台，小心陷阱！”陆致尧厉声下令，枪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一名队员小心翼翼地用枪管挑开了白布——

　　下面，并不是预想中的尸体，而是一个制作极其逼真、穿着破旧工装的人体模型，模型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老式的、还在滴答走动的闹钟。

　　闹钟下面，压着另一张纸条。

　　陆致尧上前，拿起纸条，上面打印着几行字：

　　【惊喜吗？这只是彩排。真正的演员还未到场，观众们，热身运动做得不错。我们……下次再见。PS：闹钟是礼物，时间不多了。】

　　“混蛋！”一名队员忍不住骂出声。

　　他们又被耍了，这根本就是“夜枭”精心布置的又一个戏弄他们的舞台。

　　陆致尧看着那个滴答作响的闹钟，时针指向凌晨五点。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时间不多了……”他不是指这次行动，而是指……下一次，他的下一次犯罪，可能就在极近的未来。

　　“检查闹钟，看有没有其他装置，彻底搜查整个车间和厂区！”陆致尧强迫自己冷静，下达指令。

　　技术队员上前小心检查闹钟，发现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闹钟，没有□□，但闹铃时间被设定在了一个小时后。

　　就在这时，陆致尧的对讲机里传来外围监控队员急促的声音：“陆队，不好了！刚刚接到指挥中心通报，十分钟前，在城东的‘蓝湾’酒吧街后巷，发现一名昏迷的年轻女性，受害者身上……被用红色颜料画满了类似《艺术·罪之书》风格的诡异图案！”

　　城东，蓝湾酒吧街，时间就在他们全力扑向城西这个虚假目标的时候。

　　“夜枭”用了最经典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用一个精心布置的假现场，吸引了警方全部主力，然后在城市的另一端，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他的“第一幕”。

　　陆致尧握着对讲机的手，因为极度愤怒和挫败而剧烈颤抖。

　　他抬头，看向车间破败的屋顶缝隙中透出的、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仿佛能看到“夜枭”那张隐藏在阴影中，带着嘲讽微笑的脸。

　　“回防，立刻去城东现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警车再次呼啸着驶离废弃工厂。

　　燕颂洄坐在飞驰的车里，看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际线，脸色苍白如纸。

　　“他不仅在导演……他还在为我们打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场“被导演的游戏”，从一开始，他们就落入了下风。

　　而“夜枭”的狂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