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遗物》祟昼边

19、风信子

　　方彗云前几天说要去看看明向晨心上人这话不是随口说的，她这几天托了个朋友私下里帮她查了查，得到点大概信息即可，不打算深入别人的隐私。知道对方的名字还有花店地址，她便决定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挑个时间探一探，怕自家傻老公会说漏嘴，还得带上他一起去。
　　这天中午，方彗云和明乾去给明向晨送饭，一家三口难得的相处时光。
　　明向晨吃不了多少。方彗云看在眼里，但没劝他，生怕将他逼急了对心情不好，影响身体治疗，装作看不见般，收拾了碗筷，就拽着明乾说要去外面散步消食。方彗云演技太好，对于接下来的计划瞒得滴水不漏，明向晨丝毫看不出端倪。
　　而且，明向晨近段时间的专注力都投入到眼镜项目上，听到他妈妈的话，只是摆摆手，示意再见。
　　明向晨一副工作狂模样，脸色苍白，单手摁着太阳穴，明明已经困了却还撑着眼皮看数据，方彗云看了不由泛起心疼：“晨晨，注意休息。”
　　明向晨抬起眼，温顺地回答：“好的，妈，我一会儿就休息了，别担心。”
　　方彗云忍着鼻酸退出病房。她和明乾在历城这边已经没有车了，要去花店只能打车去。等到了花店，才发现门锁了。先前顾着查信息，压根没想到如今还处于春节假期，花店没开门。
　　方彗云将头抵住玻璃窗，手挡在额头上，目光往里扫视，但由于室内太暗了，她看得并不清楚。
　　“老婆，要不咱明天再来？”明乾揽着妻子的肩膀宽慰道，“你要是怕错过，我天天过来帮你盯着。”
　　堂堂研究员竟化身卧底，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方彗云被他认真的语气逗笑，正打算回答，忽然听闻一声“咣”响，她着实吓了一跳。她与明乾对视一眼，犹疑地看向声源处，貌似是在花店门口。

　　…

　　明畔花店

　　昨天我说想趁着假期前回一趟老房子，还没定好这两天是哪天回去。
　　我坐着客厅里，不停地摁着电视，没挑到个好看的节目。手臂一伸，把水杯抓过来喝了一口润喉。余光一瞄，发现楼下门口监控有点异常。
　　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妻。可能是见店铺没开门，女士有些沮丧，男士在安慰她。
　　我举着水杯的手停滞在空中，眼睛盯了几秒监控后，果断放下水壶，起身下楼。
　　我的预感告诉我，我必须得去见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回老房子看看吧。

　　门打开后，我看见那位女士面上带着惊慌，可能是被我的开门声吓到了。我歉意地笑笑，邀请他们进店：“买花吗，可以进来看看。”
　　女士恢复镇定，冲我微笑颔首：“打扰了。”
　　他们看起来感情十分好，男士即使不揽着她也会紧紧牵着她的手。
　　“您想要点什么花呢？是送人还是自家用？”
　　“送人的。嗯……是我儿子，他生病了，我想送他束花，放在他病房里换换心情。”
　　我了然一笑，思忖着最近生病的人还挺多，转头跟他们简单介绍合适的花种。
　　“如果要送人的话，康乃馨、百合和太阳花都可以。”我边穿梭在花丛里，边伸手示意，“这几种花都有祝愿健康和幸福、早日康复等含义，适合送给养病的人。”
　　“原来如此。这些花都很好看，想来你照料得很细心。”女士看了看花，似乎有些难以抉择，“我不了解花，看着都很不错，可以多选吗？搭配起来会不会不好看？”
　　我摇摇头，笑说：“不影响。那我给您混杂着包几支，比单一的花种会好看很多。”
　　女士颔首。
　　我弯腰仔细挑选了几支花，不忘招呼他们：“我给你们包装一下花，需要稍等片刻，你们可以随意看看。”
　　“好呀，我们不急，你慢慢来。”

　　男士从进门后就开始默默地打量着花店，十分认真。
　　女士没与他一道，而是往我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小老板，我看你还很年轻，开店多久了呀？你的花店规模不算很大，但是花的种类很齐全，店里的卫生也很整洁，你服务态度也好，人有礼貌，肯定是个细致、勤恳的人。”
　　这话题是怎么从问花店情况跳到夸奖我为人的，我一时没跟上节奏，但不妨碍我听了这番话感到赧然。
　　“我刚三十出头，花店开了两年而已。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
　　我动作不停，剪掉了过长的花枝，大概统一了长度，又和包装纸比对了一下，最后选了颜色相称的包装纸将花束包起来，扎上飘带。
　　“您需要写贺卡吗？”我拖来盛满各式各样贺卡的小盒子，让女士挑选。
　　“我想想啊……”
　　女士沉思，男士忽然上前几步，与女士并列而站，问我：“能不能给我也包一束花，红玫瑰。”他指了指堆满红玫瑰的花桶。
　　“买花做什么？”女士问。
　　“前几天情人节错过了，今天正好补一束给你。”
　　很正常的一问一答，我却听出了他们之间浓浓的情意。男人面上非常正经，相比之下，女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未免失礼，给客人带来不自在，偏开了注意力，没有关注他们。
　　“当然可以。”我走去给男士挑选红玫瑰，“您需要几支？”
　　“送几支有什么寓意吗？”
　　“有的。一支花，象征一心一意；两支表示心心相印、二人世界；四支代表长相厮守；九支花，或者是九十九，九百九十九，寓意就很耳熟能详了，意思是天长地久、长长久久，十支花、一百支花也是差不多，意为百年好合、十全十美。”
　　男士沉吟：“那就选九十九支吧。”
　　“太多了。”女士娇嗔地瞪他一眼，“九支就可以了。”
　　男士无奈笑了：“听她的。”

　　挑选九十九支花需要一点时间，我的思绪渐渐飘忽。这两位长辈感情好得仿佛还在热恋期，让我羡慕，如果明向晨也在我身边，或许我们可以像他们一样，甜甜蜜蜜……
　　“先生，您需要写贺卡吗？”
　　我把贺卡推向外面，等男士自选。趁这个时间，我快速地修剪玫瑰的花枝。
　　男士看了又看，挑了又挑，最终选择了一张白色的贺卡，严肃且认真地在贺卡上撰写。
　　我没有看他写的内容。
　　这时，女士忽然开口：“小老板，我看这张银色细闪的贺卡非常精美，你能帮我写吗？”
　　“当然可以。”
　　包装好花，我擦了擦手，在盒子里抽出女士点名要的贺卡。
　　“您想写什么内容？”
　　“能不能写个我爱你？”
　　“啊？”
　　我错愕，但没有不愿意写。先前都是代笔写给情侣的某一方，但这束花是送给女士的儿子，写我爱你……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能女士是想表达母爱呢？就像男士向女士表达爱意一样，只不过这份爱代表的不同罢了。
　　“哦哦……可以写，可以写。”

　　许是我的想法没藏住，全展现在脸上了，女士扑哧笑出声，解释道：“我和你叔叔面对孩子的时候都不善言辞，比较内敛，想借贺卡表达爱意。至于身体健康这种话，还是交由医生和他自己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提供情绪价值么？
　　没有心理负担，我很快在贺卡正中间落笔写下“我爱你”三个字。下笔那一瞬，我发现自己还没有给明向晨写过贺卡或者是亲笔信，就连他送的明信片上，也没有任何他留下的任何字句。
　　“写好了。”
　　我将贺卡轻轻插进花束里，递给男士。女士的怀抱已经被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占据了，腾不出地方了。我看见女士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粉色，仿佛真的变成了青春年少时陷入热恋的小女生。
　　“慢走。”
　　我目送他们上车离开，心里多了一丝怅然与伤感。
　　希望我和明向晨的感情，有朝一日也能同他们的感情一般，如正值花期的玫瑰，永不枯萎凋谢，永远炽热红火。

　　-

　　天来医院

　　明向晨正在睡觉，眉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
　　方彗云和明乾进去前特地放低了声音，这是他们最近来医院陪明向晨时养成的习惯。见儿子睡着了，两位长辈轻手轻脚地放好鲜花，随后在空位坐下，守着他。
　　明向晨在他们出门后没多久就睡下了，算来也有一个多小时了。他醒来看到父母殷切地望着自己，面带笑容。他鼻翼微动，隐约闻到室内漫着一股先前从未有过的花香。
　　好像，他是因为闻到花香才转醒的。
　　“晨晨，休息得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彗云轻声问道。
　　明向晨摇摇头，迟疑地问：“我怎么闻到一股花香？”他看向父母。
　　方彗云和明乾相视一笑，她笑：“你爸爸刚给我送了一大束玫瑰花，你瞧。”方彗云指了指远处的茶几，示意明向晨往那边看。
　　明向晨感染到他们的好心情，也跟着笑起来，嘴角上扬，精神一下子就提上来了。
　　“不过别吃醋，儿子，爸爸妈妈也给你准备了一束花。”
　　明乾将花送到明向晨眼前，没让他折腾动身，明向晨却执意要坐起来。
　　由康乃馨、百合和太阳花组合而成的花束夺去了明向晨怀里的空位，沉甸甸的，仿佛是父母的爱意具体化，被明向晨抱在怀里。他凑近细嗅，刚刚就是这个味道。
　　“晨晨，爸爸妈妈爱你，希望你早日康复、身体健康。”
　　“谢谢爸妈，有心了。我很喜欢。”
　　明向晨将花搂紧。

　　方彗云伸手，替他抽出贺卡，低头看了看，决定和儿子坦白：“晨晨，有件事爸爸妈妈得和你坦白。”
　　“是你坦白，不是我，我是……我是从犯。”
　　明乾被妻子瞪了一眼。
　　方彗云与明向晨明亮的双眸对视，一时间愧疚感和心虚加倍，咬咬牙接着说：“今天我们去了花店，想去看看你心中的小男生，你放心，我们没暴露身份。”
　　明向晨无奈又好气，都已经去了回来了，先斩后奏，他哪还有反对的余地。
　　“妈妈还给你准备了一点小惊喜。”她把拿在手上的贺卡轻轻放在明向晨的手心。
　　一张没什么重量的银色贺卡，有什么特别？
　　明向晨定睛一看，龙飞凤舞地三个字，字迹他并不陌生。
　　和对方同居一年里，他见过对方在他眼皮子底下签名。这个贺卡即使没有署名，他也断不会认错。
　　陡然间，明向晨呼吸急促，手中的贺卡仿佛经过烈火灼烧，分开滚烫，他不敢用力攥紧，也不舍得搁下。
　　方彗云安抚他，让他保持呼吸平稳，别激动。
　　“我和你爸瞒得很好，他肯定猜不到你身上，你就放宽心。”
　　明向晨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谢谢爸妈。”
　　方彗云最初还在想，为什么儿子不愿意透露自己生病的事。但等她听说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亲人了，自己独自靠着花店生活，忽然也不忍心让他再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就这样吧。
　　他们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