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专业判断 ...
-
槐十七稍稍退开半寸，指尖却仍流连在江临腰侧，像是确认所有权似的轻轻摩挲。他从工装内袋里抽出几张薄薄的金属卡片，在冷白灯光下晃了晃，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对了，我这儿有几张‘通行证’，”他将那几张门禁卡在指尖随意地把玩两下，目光却扫向仍坐在原地、好整以暇仿佛在看戏的柳清源，带着点挑衅，“既然某人身为‘引导员’却不干正事，那不如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江临看着他这副明显带着情绪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暖意。
他伸手先轻轻拍开了槐十七仍在自己腰侧作乱的手，“行了，知道你厉害。”他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仿佛在安抚一只急于表功的大型犬，“东西收好，别显摆了，我们先办正事。”
柳清源对于这明显的挤兑只是微微挑眉，熔金般的竖瞳里流转着意味不明的光，并未起身，也没有跟上他们的意思。
江临无视了那令人不适的视线，抱上终于平静下来的砚离，跟着槐十七离开了气氛诡异的休息室。柳清源果然没有跟来，但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直到滑门关闭，似乎仍黏在背后。
三人径直前往工程师李奥通常所在的动力舱机房区域。机房里充斥着低沉的嗡鸣，密集的管线在天花板和墙壁间穿梭，指示灯明明灭灭，虽然有些杂乱，但也称得上整洁有序。
“看来我们的小工程师今晚没回宿舍是有原因的。”槐十七走向主控台旁的一张金属办公桌，上面散落着几份文件。
江临凑过去，目光快速扫过，最上面的一份是《岗位职责扩大及临时授权通知》，内容明确写着，经船长威廉批准，工程师李奥在原有职责基础上，临时兼任飞船副船长（见习），协助处理日常航行事务及部分紧急情况应对，有效期至本次航行任务结束。
落款处是威廉船长花体字的签名。
“威廉有意提拔李奥，”江临得出结论，“给了他副船长的权限，虽然还是见习期，但这权限提升可不小。”
槐十七拿起另一份装订更为严谨、封面印有“机密”字样的文件：
“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更高的保密级别和信息接触权限。”
他翻开文件，江临也低头看去。文件内容揭示了“远航者号”此次航行的真正目的地——一个位于边境星域的、代号为“永夜”的军方绝密研究基地。
文件多次强调此次运输任务关乎“方舟计划”的核心进展，要求绝对保密，任何信息泄露都将被视为最高级别的叛国行为。
“方舟计划……”江临低声重复着这个研究所副本也多次见过的词，眉头紧锁。
果然，这艘飞船和它运载的“货物”，与那个禁忌的研究脱不开干系。
文件的最后部分列明了李奥作为临时副船长新获得的权限，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授予驾驶室（舰桥）L3级访问权限】。
“他能进驾驶室了。”槐十七指尖点在那行字上，抬眼看向江临，“要去看看吗？”
江临点头：“必须去，系统任务明确是阻止坠毁，我们现在连飞船为什么会在七天后坠毁都毫无头绪，无论如何，驾驶室应该是整个坠毁事件的核心。”
凭借李奥的门禁卡，他们顺利进入了通常情况下闲人免进的舰桥。
舰桥内部视野开阔，正前方是巨大的弧形观察窗，窗外依旧是那片近乎凝固的深邃星空。数台控制台环绕分布，各种全息屏幕悬浮其上，显示着复杂的航行数据、星图、飞船各系统状态读数。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自动化程度极高。
槐十七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触控屏上快速滑动，调出航行日志和自动驾驶系统设定。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莫名的熟练，仿佛脑海中有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碎片在指引。
“航行路线设定无误，目的地明确指向‘永夜’基地。”槐十七审视着星图，“动力系统输出稳定，环境维持系统正常，护盾能量水平标准……从数据上看，这艘船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他又调出了近期的系统警报记录，只有几条关于罗根酗酒触发生活区空气质量监测的低级警告，以及塞拉斯医生例行报告船员状态正常的系统确认提示，没有任何涉及动力、导航、结构或未知威胁的重大警报。
砚离跳上一张空着的副驾驶座，歪着脑袋看着那些闪烁的数据：“喵？看起来不是挺好的嘛？飞船为什么会坠毁？”
“如果数据看起来一切正常，”江临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舰桥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么问题可能不出在飞船本身，至少不在我们可以直观看到的层面。”
槐十七靠在主控台上，抱着手臂，那双金色的瞳孔里也充满了疑虑：“飞船配置很高，系统运行平稳，目的地明确。除非七天后突然有一颗陨石撞上来，或者船长威廉突然疯了手动更改航线撞向恒星……否则，我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必然坠毁的理由。”
凝重的沉默在舰桥中蔓延，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衬得四周愈发死寂。
江临忽然想起一事，转向槐十七：“对了，昨天我问李奥的那个问题……他回复了吗？关于体检，到底有没有异常？”
他话音落下，槐十七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头，定定地看向江临。那双熔金的瞳孔在舰桥冷白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近乎非人的、审视般的光芒。
江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极其陌生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一种微妙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十七？”
几乎是江临后退的瞬间，槐十七眼中那奇特的专注感如同潮水般褪去。他立刻挂上了江临所熟悉的、带着点慵懒和纵容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异常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嗯？那个啊，”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地伸手从内袋里掏出那个皮质笔记本，“我一醒过来就急着去找你了，都还没来得及检查过这个本子呢。”
江临看着他流畅的动作，心底那点怪异感却并未完全消散。他明明记得，自己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槐十七才和柳清源一前一后进来……
槐十七真的是一醒过来就去休息室了吗？
对面的槐十七本人却似乎并未察觉江临的疑虑，他翻动笔记本的动作显得有些慢，动作似乎有些刻意。
终于，他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一切正常，船上的大家都很健康，请放心。」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旁边甚至还画了个小小的、表示“OK”的手势符号。
江临看着这行字，心中疑窦丛生。
一切正常？
这怎么可能？
塞拉斯医生明明在系统性地伪造所有人的心理评估记录，日期都排到二十多天之后了，这艘船从上到下怎么可能“一切正常”？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桌面上那几张并排摆放的门禁卡。
罗根的、李奥的、塞拉斯的……他们似乎还从来没有去医务室调查过。
“我们去医务室看看，”江临当机立断，“或许那里还会有些线索。”
几人迅速离开舰桥，来到位于生活区另一侧的医疗室。滑门感应到权限开启，内部依旧是那种过分整洁、一尘不染的风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冰冷的气息。
他们快速翻查了办公桌的抽屉和文件柜，里面只有寥寥几份文件，日期都是当天的，内容规整，结论依旧是千篇一律的“健康”、“无异常”，看不出任何破绽。
“看来塞拉斯医生很警惕，”槐十七合上空荡荡的抽屉，语气冷然，“或者说，我们的调查很可能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之前那些提前写好的报告全都处理掉了。”
看了一眼时间，只剩几分钟了，江临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涌了上来。
这三天他们似乎调查了不少东西，知道了船医有问题，知道了运载的货物可能与禁忌研究有关，知道了李奥被提拔……
但细究起来，他们对于飞船为何会在七天后坠毁这个核心问题，依旧毫无头绪。
整个飞船，除了塞拉斯在伪造报告这一点异常，其他的一切都运行得太过正常。
罗根只是个酗酒的老兵，就算想搞事也权限不足；李奥年轻有为，正在被正常提拔，能力足以应对一般危机；飞船自动化程度高，航线稳定，系统无警报……
除非在剩下的几天里，突然天降横祸，比如被陨石撞击，或者遭遇未知的空间灾害，否则实在找不出必然坠毁的理由。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想法有一个盲点？”槐十七忽然开口，打断了江临的沉思。
江临抬眼看他，带着疑惑。
“我们似乎一直在假设，飞船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出意外’，”槐十七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锐利的光，“但有没有可能，这个‘意外’……早就已经发生了呢？”
江临心头猛地一跳：“你是说……船上的人早就有问题了？”
“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有问题，”槐十七缓缓道，目光扫过空旷的医疗室，“但你有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如果出了问题，我们是很难从日常表象上看出来的。”
江临立刻明白了他的所指，声音沉了下去：“……船长威廉？”
“这只是一种可能。”槐十七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或许，塞拉斯正是得到了船长的默许，甚至是命令，才系统地虚构了这些‘健康’信息，掩盖了某些早已存在的异常。”
江临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在李奥的笔记本封面上划过。
如果连最高指挥官都不可信，那这艘船的问题，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重和诡异。
砚离蹲坐在检查床上，看着两人严肃的表情，金绿色的猫眼里满是迷茫：“你们在说什么呀？猫根本就听不懂！这个船到底为什么会坠毁呀？到底是怎么坠毁的呀？我们怎么办呀？我们怎么去阻止呀？”
听着小猫连珠炮似的、带着焦急的疑问，江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手揉了揉砚离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拿起槐十七手中的笔，翻到笔记本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面上方。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判断吧。”
说完，江临在最后的一分钟内，落笔写下清晰的一行字：
「李奥，假设‘远航者号’注定在四天内坠毁，你认为最可能的原因会是什么？我们需要你的专业判断。」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专业判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