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信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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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怀着沉重且混乱的心情，走向舰桥旁的船长室。
虫族？希望星沦陷？
这根本说不通。
作为以优异成绩在军校毕业的优等生，他清晰地记得教科书上的记载：虫族母巢早已在数个标准年前被人类联军摧毁，唯一的虫母也被猎杀。残存的零星雄虫失去了进化和组织能力，根本不成气候，在边境星域偶尔出现，也很快会被巡逻舰队剿灭。
希望星位于联邦腹地，一个以农业和宜居闻名的星球，防御系统完善。即便真有漏网之鱼的虫族能奇迹般地潜入，也绝无可能在不引发任何大规模警报、不让一丝求救信号传出的情况下，让整个星球的生命信号彻底消失。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或许罗根那台破收音机接收到的信号，本身就有问题。
思绪纷杂间，他已站在船长室外。滑门感应到权限，无声开启。
一股淡淡的、未完全散去的烟草气息混合在循环空气系统中，扑面而来。李奥微微蹙眉。威廉船长是个自律的军人，很少抽烟，尤其是在工作区域和下属面前。
船长室内，威廉船长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观景窗前。但他的姿态并非往常那般挺拔如松，而是微微佝偻着，一只手用力按在观景窗冰凉的合金窗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李奥心头一跳，船长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份经年累月磨砺出的坚毅，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眼底深处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船长。”
李奥立正敬礼，随后将罗根收音机接收到异常信号以及希望星沦陷的播报内容，尽可能客观地复述了一遍。
威廉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这个小动作在李奥看来极其陌生。直到李奥说完，他才仿佛被惊醒般，从桌面的金属烟盒里有些笨拙地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却似乎没能驱散他眉宇间的阴霾。
长久的沉默在室内蔓延，空气循环系统的低频声响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说说你的判断，李奥少尉。”
威廉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滞涩。
李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船长，我认为该信号可信度极低。虫族已无威胁，希望星的防御更不可能无声无息被摧毁。这更可能是信号干扰，或……某个极其恶劣的伪造信息。”
威廉没有立刻回应。他沉默地抽着烟，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直到烟蒂烫手，他才猛地回过神，将其按灭。
“在我们此次航行任务开始前，”威廉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渊，“我接到了一项来自最高指挥层的密令。对希望星实施‘信息静默’，全面切断其与外界的一切常规联络。”
李奥瞳孔微缩。
“官方的理由是需要对个别地区的局域星网进行调试，”威廉抬起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但有小道消息称他们准备在希望星进行一项‘社会隔离实验’，希望观察并试图阻断某种精神污染的传播途径。”
李奥的心猛地一沉。
精神污染？
他立刻联想到那些被封存在核心货舱的绝密货物、它们同样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涉及精神层面的诡异气息。
难道希望星的异常与这批货物有关？
李奥的目光再次落在威廉船长脸上，那浓重的疲惫和血丝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船长，”李奥尝试性地问道，声音放得很轻，“您……多久没休息了？”
威廉愣了一下，仿佛被这个问题问住。他眼神有些茫然地眨了眨，似乎在努力回忆，随即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三天……”他低声喃喃，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颤抖，“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这太不正常了，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常人早已濒临崩溃，而船长此刻却仅仅表现出“有些疲惫”。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威廉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驱散那股萦绕不散的恍惚感。他挺直了些脊背，目光重新聚焦在李奥身上，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李奥少尉，”他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往日的沉稳，却透着一丝托付重任的凝重，“我将临时指挥权移交给你。我们的核心任务不变，将货物安全送达‘永夜’基地。你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指挥官了，要学会审时度势，独立判断。”
说到这儿，他突然站起身，做了一个明显是结束谈话、催促离开的手势。
“我需要休息一会儿。”他语气生硬地说道，背过身去，不再看李奥。
李奥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立正敬礼：“是，船长。”他转身走向滑门。
就在滑门即将开启的瞬间，船长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
“李奥！”
李奥脚步一顿，回过头。
威廉依旧背对着他，肩膀的线条僵硬，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要再追查真相，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特别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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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船长室的。
大脑一片混乱，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让他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意。
信息静默、精神传染、指挥权移交、隔离授权……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他想象和职责范围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下意识地摸出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仿佛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能带来一丝安定。
缓缓翻开本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临那清隽的字迹：
「李奥，假设‘远航者号’注定在四天内坠毁，你认为最可能的原因会是什么？我们需要你的专业判断。」
而在下方，是他自己不久前才写下的、带着当时笃定与轻松心态的回复：「自动避障系统足以应对几乎所有宇宙风险……飞船状态健康，几乎没有坠毁可能。」
看着自己那几行字，李奥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讽刺感涌上心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几乎没有可能？
现在来看，这艘飞船简直就像航行在一片遍布暗礁的迷雾中，坠毁的可能性无处不在！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船长的话里透出的，分明是托孤的意味！
他是在交代后事，并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了自己身上。
而江临前一天晚上询问的——“近期飞船上的健康评估还在正常进行吗？”
正常？
船长都三天没有休息了，船医居然没有做出提醒？
对了，塞拉斯医生！
李奥的心脏骤然一紧，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
他之前将情绪崩溃的罗根，独自留在了塞拉斯医生那里！
这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
另一边，罗根一走入医疗室，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
塞拉斯医生正背对着门口，在药品柜前整理着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
“罗根？”塞拉斯的语气带着一贯的刻板，“李奥少尉通讯里说你需要帮助。”
“我……我没事。”罗根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想抬手示意自己很好，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试图握紧拳头制止这丢人的反应，却只是让颤抖变得更加明显。
塞拉斯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细微的颤抖和略显涣散的眼神。
“你需要坐下。”
他语气不容置疑，指向一旁铺着白色无菌垫的检查床。
罗根还想拒绝，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麻木让他提不起力气争辩。
他依言坐下，床垫微微下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袋沉重的沙土。
“我只是有点低血糖。”罗根低声嘟囔，试图给自己找借口。
“我去给你准备一点补充剂。”塞拉斯说着，转身走向旁边的调配台，开始操作仪器。
罗根坐在那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雪白的墙壁上。
他以为自己会落泪，但实际上面对这种巨大的痛苦，罗根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麻木感笼罩了他。
他只是呆呆地坐着，听着身后塞拉斯操作仪器时发出的轻微叮当声和液体流动的声音。
医疗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
过了一会儿，塞拉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一边操作，一边像是随口提起，语气平淡：
“还记得上次舰队组织的那个心理学讲座吗？主讲人，好像是叫罗伯特博士的那个。”
罗根没有反应，他的思维迟滞，无法处理这个突兀的话题。
塞拉斯似乎也没期待他的回应，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下去：“他在讲座上提到，即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舰队里依然有人保有宗教信仰。相信着虚无缥缈的上帝，相信人死后灵魂会去往天堂……真是难以理解。”
不知道是“信仰”、“上帝”，还是“死后”、“天堂”这些词中的哪一个，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罗根麻木的外壳。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塞拉斯的背影，声音干涩地开口：“他爱信什么就信什么，跟你没有关系吧。”
就在这时，塞拉斯转过身，手里端着一个金属杯，里面是温热透明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类似葡萄糖的甜味。
塞拉斯将杯子递到罗根手中，然后低下头直视着罗根的眼睛。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是的，信仰是他的自由。”
他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
“因为——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
罗根握着温热的杯子，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信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