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祸的御伽草子》幽罗帝

22、神的祝福

　　自那天后，御伽草子的情报分析班便一直对前次作战中所发现的奇异印记图案进行着分析研究，天秤座方面也因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创，目前并没有再大张旗鼓地于各地出没，展开袭击行动。

　　“是时候了。”

　　但在暗中进行着诡异仪式，将身心献给邪物的小型异教团体，依旧蛰伏在世间各地。此时此刻，于没有任何光亮照明的某地，四名穿着灰黑色袍子的人，正围在摆放着一根枯木枝干的磐石块旁，将右手向前伸了出来。

　　“真正孕育着世间万物的神啊，请收下这些卑微的灵魂，倾听我们的诉求……”

　　一名手持着匕首的女子，口中念诵之语变得逐渐低沉，同时步上前，亲自将四人的手腕割破，使鲜血流淌向那原本死气沉沉的干枯之物。

　　“回来吧……让这个世界，回到真正生机盎然的模样……我们恳求您，我们的神……”

　　没过几天，磔木和安铂便收到了与之相关的调查指令。

　　“起初，只是部分植物枯萎，考虑到现在是秋天，并没有被人当作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连住民都开始产生了萎靡不振的感觉。”

　　“从影响的势头来看，是从这里开始，向四周扩撒过来的。优先调查最可能是事发源头的位置吧。”

　　于是，二人驱车前往了发生异常状况区域最中心的点位。那是一片看似平常的住宅区，各种高耸的楼宇间，现在却散发出一股不同于秋意冰冷感的异常低温。

　　“呼——走吧。”

　　口中呵出的气息，早已是转瞬即逝的白雾。与几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聊过之后，磔木和安铂了解到，不仅是他们，包括一些年轻人，也在最近几天内产生了身体不适的感觉，变得体虚乏力。

　　“是神！是神发怒了！”

　　“神？”

　　这时，一位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男子，躲在楼门内侧，只探出头，对着小区院内攀谈着的众人喊了几句。

　　“是神在愤怒，在吸收活人的魂魄来予以我们惩戒！一定是这样的！”

　　“哎呀，年纪轻轻的，别再说那些不着边的话了！”

　　“不，他说的情况，或许是真的。”

　　正当磔木想要走上前进一步询问详情的时候，一个曾经与二人见过面的男性，先开口回应了那慌乱的言行。

　　“准确的说，是这个地方在几百年前曾经供奉过的，甚至一度被人们称之为神的存在。”

　　从人群中现身的男子，正是磔木和安铂在海崖镇遇到的民俗学者——申吾。

　　“您还真是喜欢到处搬家啊。”

　　“是你们二位……”

　　申吾也认出了二人，同时立刻感觉到这般相遇并非偶然，很难不对磔木和安铂的身份产生猜测。

　　“和之前那次一样，你们应该就是警方派来调查最近发生在这周围异常情况的人吧。”

　　“哎呀，本来不想让大家都为此弄得很紧张的。”

　　虽然申吾的猜测并不准确，但磔木还是按着他的意思接了话，毕竟这也正好可以隐去二人御伽草子成员这一身份。

　　“啊！？难道真的有神鬼作祟吗……”

　　“需不需要我们撤离这地方啊？我下午还要去接孩子……”

　　果然，见磔木以警员的身份亮出了搜查令之后，众人都纷纷露出了难色，对或许会变得越发严重的异常现状，产生了更大的顾虑。

　　“请大家稍安勿躁！事情一定能够解决的。具体的情况，我们会……”

　　安铂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磔木以此种姿态进行严肃发言，和她平日里活泼不着调的样子，显得格格不入。

　　仔细想想，最近几日任务繁重，尤其还遇到了与她息息相关的情况，都让磔木很难在日常生活里，露出那份轻松愉悦的模样了。

　　而安铂并没有对此产生任何的烦躁感。毕竟现如今，在她眼里，磔木会露出怎样一副模样，她似乎都会接受。再辛苦的工作，再难熬的日子，只要能和磔木一起度过，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她还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发出怎么样的声音呢？安铂突然有点好奇，希望能赶快了解到磔木迥然不同的每一面。

　　“那么，就先从刚才大喊大叫的那个人开始吧。对了，申吾先生似乎也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

　　“准确说，是昨天才调查到的情报。”

　　已经躲回家中的男子，见磔木出示了搜查令，也只好将房门打开。

　　“我……我偶尔能听到，神在说话的声音！是真的！绝对不骗你们！”

　　“那么你之前有没有去医院做过检查，有没有报过警？”

　　“有过，当然有过！可是谁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也根本没有任何疾病！所以我才说，我说得都是真的啊！”

　　进行着询问的同时，磔木也环视打量着该男子居住的房间。比起各种现代化的家用电器，客厅内放置在桌案脚柜上的各种植物雕塑，尤为让她感到奇怪。

　　“就不能直接摆些盆栽吗？拿木头重新刻一个树形状的雕像，这到底是谁想出的主意？”

　　“请不要这样对我们家族供奉过的神，说这样无礼的话！”

　　那男子突然变得十分激动，立即站起了身子，盯视磔木，但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就此退让三分的气势，他很快便又老老实实坐回沙发上，说出了与之相关的情况。

　　“我是在翻阅留在老家的一些书册是发现的。几百年前，我的家族就参与过向名为玛拉梅侬的神，进行过像是牲畜献祭供奉之类的祭拜行为。”

　　“玛拉梅侬……我记得，那是过去被某地区的人们称为农业之神的存在。其形象，就是一棵树的模样。”

　　“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大家都相信着，玛拉梅侬是庇护人世万物丰收的神灵。为此，人们还会按时举行相关的祭拜活动，祈求祝福。”

　　对于各国历史中涉及到神话的部分，磔木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有许多异教组织，就是打着此类信奉神祇的说法，来哄骗人们参与其中，为此她也不得不在这方面有所涉猎。

　　“所以你才会认为，眼下这种截然相反的状况，是神因为愤怒，而对人们降下惩罚的表现。”

　　“是的，就是这样。只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平息神的愤怒……”

　　磔木并不认可对方的想法，比起既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存在，她只相信自己真正接触过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大脑所无法轻易理解的奇幻色彩与形状，至少，那是纳入自己眼中的真实经历，绝不会骗人。

　　“我们会先在这附近搜索一下异常状况，还请不要急于擅自采取行动。包括申吾先生，不论您是出于学识研究或是单纯的兴趣爱好，眼下，还请优先注意自身安全，不要插手此事。”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磔木同样也不希望让更多无关人士介入到接触祸蚀的可能性之中，故此并未寻求申吾的协助。

　　“呼——”

　　冷风吹过，住宅区内靠近西南角的草坪上，只剩下叶片尽数脱落的低矮灌木，和几棵歪歪扭扭的枯树，以及一块坚硬的景观石，莫名营造出了一种废土末世的悲凉气氛。

　　“果然是血……”

　　磔木很快便注意到了污秽仪式所遗留下的不洁迹象。虽已风干，但经过检测，那暗红色的条状痕迹，正是人类的血液。

　　“从这个痕迹走向来看，大概是将血液从这里倒下去，然后用放在石头上的东西接住……”

　　“磔木，不太对劲。”

　　在磔木专心进行着推测的时候，安铂察觉到了一股充满恶意的凝视，更甚冷风让她感到发寒，立即掏出了手枪。

　　“有人在看着我们。”

　　“是不是人类，就不好说了。”

　　这片远离楼群的狭小场地，静谧而寒冷，周遭并无过多阻碍视线之物，那么对方到底会藏在哪里……？

　　“咔嚓——！”

　　距离安铂最近的一棵枯树，枝干突然弯折断裂，从中涌出了刀片一样的细长金属结构，直刺向她的喉咙。

　　“砰！”

　　所幸她早有察觉，不仅翻身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偷袭，且立即开枪还击，只是并未对那妖异的枝干造成什么伤害。

　　“是活性金属型的祸蚀。恐怕，他们在执行了使周遭发生环境异变的仪式后，就被祸蚀寄生了。”

　　和磔木体内的祸蚀是相同的类型，这种能够将血肉转化为金属的恐怖存在，难以用普通的刀剑火器解决。二人暂且退避到四棵枯树伸出的金属利刃所无法触及的地方，将情况立即汇报。

　　“支援部队很快就会到的。安铂，你去疏散群众，我留在这里盯着这群家伙。”

　　“嗯！”

　　而就在安铂才跑开后没多久，执行了这场仪式的一名重要参与者，立即从阴影中步出，直面着磔木。

　　“站住！不要再靠近了！”

　　“啊，明明是同类，却要用这种方法行见面礼吗？”

　　一个穿着深棕色长袍的女性，显得非常自然亲和，向着磔木走来的同时，甚至还伸出了咋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的双臂。

　　“我能感觉得到，你或许并非是玛拉梅侬的信者，但却拥有着和我们一样的身体能力。”

　　“抱歉，我可不是那种让乱七八糟的废铁从身体里冒出来的人。”

　　“这样吗，但我可不认为，自己对此有任何感知错误……莫非你的意思是，你从未运用过这份由神所赐予的祝福？”

　　说罢，那女性的右手手指突然开始变得修长，且失去了正常肌肤的色泽质感，最终变成了长钉般的尖锐武器，闪烁着的诡异的光。

　　“玛拉梅侬给予了我们超越原本身体力量的恩赐，我们也该为这伟大的存在，献上微不足道的祭品，我们无用的，被束缚在原本世界的灵魂。”

　　“砰！砰！砰！”

　　磔木并不在意对方的言辞，她连开三枪，却都被那女性变为长钉的手指给阻挡弹开了。

　　“拥有力量，却不打算运用，仍将自己的思维，禁锢在旧世界的理论中，自认造物技艺日益精进，只依靠飞跃发展的科技成品，便能够消灭自认为不该存在于世的生命。啊，真是自大傲慢，思想迂腐。”

　　“唔——！”

　　那女性不断朝着磔木发动攻击，锋利的长钉似乎连空气都能撕裂，一旦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嗖——！”

　　突然，有人将某种木制品丢向了那女性，立即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这……”

　　那女性一时间分了心，让磔木找到了反击的间隙，立即对准她的面部开枪。

　　“咳……哈啊，这样啊。”

　　虽然磔木的攻击并没有失误，但借助活性金属的保护，使得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受到致命伤。

　　“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对方似乎也就此停手，并有想要逃离此地的打算了。

　　“慢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普通的木制品，是用我故乡生长的一种树木，雕刻成的玛拉梅侬神像。”

　　“玛拉梅侬神像……这么说……”

　　磔木定睛朝着刚才的投掷方向望去，果然，站在不远处的，正是先前那位相信神存在的男性。

　　“拥有这种祭拜神像的人，我素未谋面的同乡志士，竟然会选择做出这种亵渎神灵的行为，重新沦为无知愚昧的家伙。看来，这片大地上的人啊，已经没有得到任何救赎机会的可能性了。”

　　随后，那女性避过了磔木的追击，重新躲入黑暗的庇佑，就此迅速消失了。

　　“哈啊……我、啊……”

　　“不用紧张。虽然跟你说了不要贸然行动，但是……谢啦，你做得很好。”

　　“哎，我其实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比起祭拜活动什么的，刚刚我能做到的事情，就只有这个了。”

　　原来，那男性本想通过祭拜的方式，平息神灵的愤怒，于是便将神像拿到户外，准备仪式，正好发现了磔木的状况，完全没多想什么，便将神像投掷了出去。

　　“我以前还是学校棒球队的主力投手，或许，我该继续在这方面试着发展一下！”

　　“那很不错哦。加油吧！”

　　能够亲眼看到自己所守护着的人们，愿意相信自己的力量，而非依靠虚无的概念苟活，让她感到，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行动，并不是白费力。

　　未过几日，经由后勤部队的地毯式排查，将全部存在诡异枯树的仪式残留地进行了彻底销毁后，荒土大地上竟然在这寒冷的秋日里，萌生出了新的枝芽。

　　“或许，玛拉梅侬真的给予了人们某种恩赐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人们自己不努力去做点什么的话，拥有再多的馈赠，终究也会消耗殆尽。”

　　车内，磔木举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剥开外皮吹了吹，递到安铂嘴边。

　　“安铂，如果有一天，我也莫名其妙的，在身体的什么地方上长出了活性金属，你会怎么做呢？”

　　“我……”

　　在安铂做出回应前，磔木不知为何地将车窗摇开，任由刺骨的冷风灌入，吹打在她的脸上。

　　“我不知道，大概只能交由御伽草子的研究部来解决了吧。”

　　“那如果情况紧急，危机到你的生命了，你临场的决断又是什么？”

　　磔木虽然平日里经常会说些俏皮话，但眼下这番言论，根本不是任何玩笑。

　　“答应我，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你一定要杀了我。”

　　磔木，她真的不想拥有这样的身体状况。

　　“磔木……”

　　看到磔木虽然露出了微笑，却只是呆呆望向城区景象的样子，安铂似乎能窥见，潜藏在她那活跃外表下的，是一颗被死亡气息紧紧缠绕住的心。只要祸蚀依旧留在磔木的体内，她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安宁的生活下去。由她的双手来守护着的和谐平稳之世，却对她自己来讲，甚是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