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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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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凛冽,吹散了林间的薄雾,阿秀背着半篓刚挖的野菜,走在回村的路上。
她是个孤女,在这偏僻山村里,靠着几分薄田和采些山货药材,勉强糊口。
日子清苦,心里却还存着一丝念想,远在京城、据说已中了举人的未婚夫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和她提亲。
路过断魂崖下的乱石滩时,她的视线蓦地顿住了。
那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人,躺在一堆碎石中,玄青色的衣衫破损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伤口,暗沉的血几乎浸透了身下的石头。
阿秀吓得倒退一步,差点摔了背篓。她壮着胆子走近,探了探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人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蹲下身,这才看清男人的脸。
纵然沾满血污尘土,也难掩那过分俊美的轮廓,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即使昏迷着,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贵气。
“莫非是仙界的仙君?”阿秀心里咯噔一下。
这深山老林,寻常樵夫猎户都不会来此绝地,伤成这样又相貌非凡,只能是传说中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仙君了,她想起村里邻近修仙界之事,更加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通常他们身上会带着灵丹妙药。
目光扫过,果然在他身上找到一个碧色玉瓶。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瓶打开,里面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仙药!”阿秀心头一喜。
将仙药喂入他口中后,吃力地将这高大的男人半背半拖,带回了家里。
小屋破败,阿秀用尽力气才将人安置在铺着干草的塌上,她翻出自己存下的一点止血草药,捣碎了想给他敷上。
男人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倏然睁开!那是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冰冷、锐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瞬间锁定了阿秀。
阿秀吓得手一抖,草药差点掉地上。
“仙君,你醒了?我不是坏人,我在崖下捡到你的,你伤得很重……”她磕磕巴巴地解释,声音都在抖。
男人正是威震三界、凶名赫赫的魔界至尊,江汜。
他重伤之下坠入人界,没想到被一个凡人村姑所救,他审视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子,粗布麻衣,面白,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清澈,里面盛满了惊惧和担忧?
这眼神让江汜感到一丝陌生,魔界中人,从无人有这种无用的情绪。
他试图运转体力魔气,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伤势比预想的更重,经脉滞涩,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水……”他声音嘶哑干裂。
阿秀连忙捧来破瓦罐盛的清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
江汜瞥了一眼那粗糙的瓦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生性多疑,尤其此刻重伤虚弱。
“放着,我自己来。”他怕有毒。
阿秀却误会了,以为他嫌水脏或是没力气端,“仙君别动,你伤着呢。”
她不由分说,笨拙却坚持地将瓦罐凑到他唇边,一点点喂他喝下,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笨拙关怀。
江汜被迫喝了几口,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心头莫名地烦躁又有点异样,这凡人女子,胆子倒不小。
看着他喝完水,阿秀松了口气,又拿起捣好的草药:“仙君,我给你上点药,这是我们山里止血的土方子,虽然比不上仙丹,但也能顶些用。”
江汜看着那黑乎乎散发着土腥味的药糊,本能地抗拒。“不必了,我自会自行疗伤。”
他堂堂魔尊,何须用这等凡物。
“仙君别怕疼,忍一忍就好了。”说着,竟直接上手,小心翼翼地将药糊涂抹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她的动作异常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江汜身体瞬间僵硬,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他活了上千年,何曾被人如此……对待?他想推开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笨拙的手在他身上涂抹着难闻的药膏,一股无名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他闭上眼,索性眼不见为净。心里却嗤笑:这村姑,又蠢又莽撞,不知死活。
阿秀一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仙君你忍着点啊……我没钱给你请大夫,只能用些土药材。”
她偷偷瞄了一眼江汜的脸色,苍白依旧,但那股迫人的戾气似乎淡了些。
见他不答话,阿秀又赶紧补充:“你放心,我不会饿着你的!虽然家里没啥好东西,但我烙的饼可香了,管饱!”
她拍了拍胸脯,仿佛在承诺一件很重要的事。
江汜心中冷笑:五谷杂粮?凡俗浊物?他早已辟谷千年,岂会吃这种东西?但他懒得开口,只当听了个笑话。
几天后,当阿秀真的端着一盘热腾腾、颜色焦黄,甚至有点发黑的烙饼进来时,江汜依旧闭目养神,看都没看一眼。
“仙君,吃饭啦!”阿秀献宝似的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江汜纹丝不动。
阿秀也不在意,自顾自拿起一块饼,大口咬下去,嚼得津津有味,她吃得满足,脸颊微微鼓起,带着一种纯粹的生活气息。
也许是那咀嚼的声音太过清晰,也许是空气中飘散着一种粗粝的麦香,江汜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盘其貌不扬的饼上,又看了看阿秀吃得香甜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一块最小的烙饼,入手微硬,表面粗糙。
在阿秀期待的目光中,他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下一刻,江汜的眉头瞬间蹙起,这也能叫香?他艰难地咽了下去。
阿秀浑然不知,还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吧?”
江汜:“……”
他默默地把剩下的饼放回盘子,再也没碰一下,但自此之后,他看阿秀的眼神,除了最初的不屑和烦躁,似乎多了一丝耐心。
日子在阿秀笨拙的照料中一天天过去。
阿秀的话匣子渐渐打开,她没什么心机,对着这个沉默寡言的仙君,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省吃俭用供未婚夫李秀才读书。
他临行前信誓旦旦:“阿秀,等我高中,定回来风风光光娶你!”她信了,这些年不仅帮他照顾瘫痪的爹爹,还偷偷攒下几个铜板,当假嫁妆。
前些日子,终于盼来了回信,却不是报喜的,而是一封冰冷的书信。
信中,那昔日温言软语的李郎,字字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他说感念她照顾老父的恩情,但她出身卑微,勉强可纳她为妾,字里行间,皆是施舍。
“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来这个。”阿秀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那双清澈的眼底泛出眼泪,带着受伤和迷茫的神色楚楚可怜。
“做妾?我阿秀虽穷,骨头还没那么贱。”
江汜靠在门外,静静听着。
他见过太多背叛、阴谋、利用,凡人的这点薄情寡义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连尘埃都算不上。
但看着眼前这个瘦弱被命运苛待却依旧努力活着,甚至救了他这个麻烦的女子,一丝奇异的情绪,划过他冰冷的心湖。
原来她这般莽撞地救他,是以为他是仙君,想沾点仙缘?真是愚不可及,又笨得有点可怜。
“你可想他?”江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阿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想谁?”
“那个负心汉,你的未婚夫。”江汜眼神微冷。
“你若是不甘心,本……我便替你杀了他,杀个人对我来说举手之劳,你也不用太感谢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谈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碾死一只蝼蚁。
阿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杀了他?那可不行!”
她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江汜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哦,莫非你对他还存有旧情,舍不得?”
“不是!”阿秀急急否认,小脸涨红,“我知道你是仙君,有大神通,但杀人是造孽的,会损你功德的,你是好人,不该为了我这种人徒增杀戮。”
她语气认真,像是认认真真考虑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