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卿是仲谋》知一易

4、隔岸（现穿）

　　【2025年，苏州某大历史系，步一乔穿越东汉前日】

　　建安五年，孙策为其所诛的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所伤，不治身亡，年仅二十六。临终前，命其弟孙权接替其位。称帝后，追谥孙策“长沙桓王”。

　　教授在台上讲得热火朝天，步一乔在底下越听越火大。

　　“凭什么我家伯符只是个长沙桓王！可恶的孙权！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跟你没完！”

　　下课路过教师办公室，步一乔听见声音立刻赶过去。果然，教授又在跟别的老师辩论。

　　入学至今，步一乔不知道自己历史学综合课教授的名字。

　　“那个地牢是有点东西，但不至于穿越都搞出来吧。”张教授笑道。

　　教授淡定反驳：“实践出真理，张教授要试试吗？”

　　张教授笑着摆手，端起保温杯准备离开：“要我躺进一副将近两千年的棺材，想想都可怕。”

　　教授顺着张教授离开的背影，正好看到躲在门口的步一乔。

　　“步一乔。”

　　“在！”

　　“偷听什么？”

　　“看教授今日的战绩如何。没想到赢了，难得。”

　　教授无奈摆摆头，步一乔跨步进入办公室。

　　“教授，你说的，真的可以穿越吗？”

　　“你想穿越？”

　　“嗯！”

　　教授轻笑：“去干嘛？”

　　步一乔撇嘴说：“救孙策，揍孙权。”

　　*

　　江东孙宅旧址纪念馆。

　　今日闭馆，教授轻车熟路地带着步一乔走向后院，走到一处被玻璃门封禁的地门前。

　　“这是……”

　　“地牢。”

　　教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径直推开门进去。步一乔环顾四周，飞速跟上教授。

　　地牢之中，不见天日。
　　教授拧亮手电，照亮脚下凹凸不平的石阶与狭窄的通道。不同于常见的古代暗道石壁，这里呈现出一种特别的颜色。
　　步一乔凑近细看。

　　“深褐色的？”

　　教授说：“欲要逃命之人留下的，从东汉一直到近代，几代亡徒的鲜血。”

　　步一乔下意识后退，手臂泛起细密的疙瘩。

　　“我们真的要从这儿走吗？不会有僵尸吧？”

　　“你不是要改写历史吗？穿越回东汉，见到孙策，告诉他如何避开刺杀，见证他一统华夏。”

　　步一乔原本想问教授为何知道此处可以穿越，却在听完他的话后，将原本的疑惑抛掷一旁，歪头问道：“教授好像很敬重伯符？”

　　“我一生都敬重他，追随他。”教授郑重道。

　　步一乔不禁轻笑：“我是梦女，教授就是梦男了呢。”

　　教授瞥她一眼：“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穿过狭长的通道，应该是走到了尽头。稍显空旷的空间内，突兀地摆了一方棺椁。椁盖早已不翼而飞，连内部的棺盖也被掀开，斜倒在一旁。棺内空空如也，并无尸骸。

　　“尸体不见了！？”

　　教授屈指敲了下步一乔的额头说：“有棺，就非得有尸么？这里就是通道。躺进去，合上棺盖，默念你想去的年代。”

　　“就这样……能穿越？”

　　步一乔怔怔地望向棺木，迟来的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四肢。
　　教授察觉，拉住她的手臂将人往后带，道：“回去吧。”

　　他刚走出两步，却发现拉着的人没有动，僵在原地。
　　步一乔的眼睛仍旧盯着棺椁，看不出心思。

　　教授的手慢慢下滑，在擦过步一乔的手背时，被她突然拉住。

　　“教授，我想试试。”

　　教授不着痕迹瞥了眼两人的手，没挣脱，问：“想好了？”

　　步一乔点头，松开教授，换上背包里事先准备好的汉服。
　　“那教授我走了，学校见。”

　　“步一乔。”

　　闻声，她回过头，望见逆光而站的教授。

　　“改写历史要背负的是千古之名，罪名还是功名，皆在你的一举一动。”

　　步一乔却摇头说：“不是我要出人头地，是孙策。我会见证他登上吴王，坐上本属于他的位置。”

　　*

　　六个小时后，棺椁内传来响动。

　　算准时间等在外的教授立刻上前，一只沾满黑灰的手颤抖着伸出来，扒住了边缘。紧接着，一颗黑黢黢的脑袋探出来。空气中随之弥漫开烟熏火燎之气。

　　“步一乔你——”教授叹口气没再说。

　　人艰难地从棺内爬出，穿越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的身体摇晃不定。刚迈出一步，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瘫软。
　　教授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步一乔下坠的身体。

　　“我告诉伯符了……他没死……”

　　教授不语，清楚历史改成何样，步一乔此番举动，终究功亏一篑。

　　“救人不成，差点把自己送走。步一乔，我到底该夸你聪明，还是说你不动脑子啊？”

　　*

　　时间回到此刻。

　　教授将全新版本的历史摆在步一乔面前。

　　孙策没能逃过一劫，孙权匆忙继承祖业，步一乔光荣地以“贼人”身份，登上了历史教科书。

　　“怎么办！我再回去一趟？可孙策……会宰了我吧！”

　　教授抽走几乎要被步一乔抓烂的历史书。

　　“知道时间悖论吗？你可以穿越到更早的时间点。在那个时间线里，没有人会记得你之前的出现。”

　　步一乔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吗！没人记得我？”

　　得到肯定后，步一乔只想着赶紧回到地牢。

　　“冒死我也必须再试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伯符他……”

　　步一乔清楚自己的实力几斤几两，可孙策的命运是不公的，几千年历史中的意难平。若有机会，她为何不拼一把？

　　教授沉默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

　　“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要保持清醒。发挥你的长处，化危为安。你很聪明，但有时候笨得完全不动脑子。”

　　步一乔委屈巴巴地撇嘴：“我知道嘛……”

　　感觉教授话中有话。好像他猜到自己会在穿越后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提前打好预防针。

　　“还有，那是封建时期，是把道德伦理、贞洁操守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时代，不要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放心吧教授，虽然没谈过恋爱，不过我应该是个专情的人，干不出那种事。那么教授，这次我该回到什么时候最合适？”

　　“回到一切开始之前。回到孙坚还活着的时候。”

　　孙坚？改写历史从父辈开始吗？

　　步一乔若有所思，道：“教授的意思是，伯符一生若不是追随父业，恐怕会成另一种结局？”

　　教授点头道：“孙坚实力不容小觑，如果没有过早阵亡，天下的格局将会大有不同。”

　　开地牢玻璃门的钥匙放在她眼前。还有一套正好合身，真正复原东汉女子服饰的汉服。

　　“教授怎么知道我穿什么尺码？”步一乔好奇。

　　教授没理会她的问题，说道：“你的最终目的是让孙策登临帝位。那么试想，孙坚不死，由他亲手奠定这江东基业，谁会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

　　是长子。
　　是孙策。

　　步一乔如拨云见日，一把抓过钥匙，另一手飞快地捞起背包，匆忙甩下一句“谢谢教授”，便冲了出去。

　　*

　　换上衣服，步一乔再次躺进棺椁内，沉重的棺盖拉合。她闭上眼，集中全部意念，默念——

　　“孙坚未死之时是……是……”

　　是多久来着？

　　“孙坚死的时候孙策十七，孙权十岁，孙尚香没出生……啊啊啊！想不起来了！”

　　一咬牙，步一乔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做了选择。

　　“200年！我要见活的孙坚！”

　　*

　　然而，公元200年，注定见不到活着的孙坚。倒是能去他墓前的灵台看一看。

　　眼前日光明媚，恰是春和景明。
　　步一乔环顾四周，那日被大火焚烧的屋舍完好无损，整座府邸安静祥和。

　　时间确实回溯了，可周遭的一切，竟与上次光临如此相似。

　　“先找个人问问吧。”

　　头顶忽然传来瓦片声响。步一乔抬头，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房顶上来回跳跃，玩得不亦乐乎。

　　她正要开口劝阻，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
　　小姑娘被松动的瓦片绊了下，身子一歪，眼看就要从檐顶跌落。

　　在一片惊呼声中，步一乔冲上前。
　　可她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接得住一个八岁的孩子？最后反倒成了人肉垫子。

　　好在结果不算太糟，少女安然无恙。

　　“老娘的腰啊……我去，不会断了吧？！”

　　吃痛的抱怨吓到了怀中的少女。对方迅速从她臂弯里挣脱，怯生生躲到了一名刚刚赶来的男子身后。

　　男子仪容俊朗，向她拱手致谢：“多谢姑娘搭救！尚香自小顽皮，就爱上房揭瓦。今日幸好有姑娘挺身相救，才没酿成大错。”

　　步一乔揉着腰，摆手起身道：“没事没逝，还没死。”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步一乔诧异地看向一旁与那日孙策一模一样的男子。

　　“你刚才说谁？”

　　“舍妹尚香，年纪尚小，但自幼好武，弓马娴熟，不让我孙家男儿。方才，没压坏姑娘吧？。”

　　“妹妹？你是……孙策？刚才的小姑娘是……孙尚香？！”

　　步一乔有些不确定。十七岁的孙策为何跟二十六的孙策一模一样？

　　男子拱手道：“正是。”

　　步一乔倍感不妙，忙问：“现在是建安几年，几月？”

　　“建安五年三月。姑娘怎么了？”

　　“三月？！”

　　怎么重来一次，才提早了一个月？！

　　心底谩骂着棺材不靠谱，一面没注意到孙策看自己的表情愈发奇怪。对上目光，步一乔以为孙策又要把自己抓起来，立马后退拉开距离。

　　“我是好人！你不可以抓我！”

　　孙策怔愣一瞬，笑道：“你救了舍妹，我怎会抓你？不过我从未在府中见过姑娘呢？”

　　“我只是路过，见小姑娘爬上房顶，一时心急……”

　　她悄悄抬眸，看见孙策眼中并无怀疑，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涌现。

　　“将军可以收留我吗？其实……我是个逃难至此的孤儿。”

　　*

　　“眼下，曹操正与袁绍在官渡对峙，我欲暗中偷袭许都。”

　　室内，孙策正与周瑜等人推演局势。

　　周瑜蹙眉：“伯符此举虽好，但是否过于冒险？且不论许都，广陵陈登一关，不可小觑啊。”

　　“公瑾多虑了。”孙策朗声一笑，“我江东儿郎，何曾惧过坚城高墙？曹军势力日益强大，若不挫其锐气，后患无穷。”

　　周瑜沉思片刻，“此番若成，如此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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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一乔隐在廊下阴影中，将室内对话听得真切，心底泛起不安。

　　议事结束，孙策心情畅快地推门而出，扬言要去山野狩猎散心。步一乔立刻从梁柱后闪出，径直拦在他面前。

　　“将军不可以出门！”

　　孙策脚步一顿，身后周瑜等人也停下脚步，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位姑娘是？”周瑜询问。

　　“借住家中的步姑娘。”

　　说罢，孙策挥手示意众人离去，廊下只余两人。

　　“有何要事？”

　　“至少别单独出门，会很危险的。”步一乔道。

　　孙策轻笑一声道：“我乃江东小霸王，何人与我构成危险？”

　　果然于他而言，世间任何都构不成威胁。

　　步一乔只得拿出诚恳的态度，软言劝说：“诸事难料，还请将军听我一句劝。拜托了……”

　　不得不说，步一乔倒挺适合做戏子，软糯糯的台词把孙策勾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忽然偏过脸去，声音不自觉放轻道：“那姑娘……可愿与我一道？”

　　“啊？”

　　孙策转回视线，目光落进她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里，唇角扬起笑意。

　　“既然危险，那你在我身侧同行，多一双眼睛盯梢，岂不周全？”

　　“可将军不是素来独行惯了吗？”
　　话刚脱口而出，生怕他反悔，步一乔连忙改口。
　　“我去！我和将军一道！”

　　*

　　步一乔不会骑马，孙策命人备了马车。
　　车辆行至城外山野乡村，沿途百姓认出，纷纷涌上前来想要一睹将军风采。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步一乔见人群中三个神色异常的男子，不自觉抬手护住孙策。

　　“都是前来问候的百姓，不必担心。”

　　“多个心眼嘛。”

　　马车行至山脚，二人沿着石阶而上。途经一座石砌山神龛时，孙策蹲下身，将随身带来的酒倒入石盘。

　　“将军不是不信鬼神吗？”步一乔问。

　　孙策动作微顿，问道：“姑娘怎知？”

　　“呃……听您家中侍从说的。”

　　孙策看着神龛里的清酒，恰好，头顶飘落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入其中。

　　“家父身亡于岘山，每次进山，我都会带些酒来祭奠父亲。”

　　她沉下眸子，“孙坚将军……是个伟大的人。结局不该如此。”

　　步一乔看向孙策。
　　察觉到目光，孙策也抬眸与之四目相对。

　　“将军也是，万不可轻敌冒进。危险无处不在，比如现在……”

　　她骤然逼近，纤细的手指扼住孙策的喉咙，眉宇间却无杀气。

　　“你不知我来历，只听我一面之词，便留我于府上，还与我独自出门。就不怕我居心不轨，要了你的命吗？”

　　目光相接，孙策异常冷静。他突然轻笑出声，宽厚的掌心覆上步一乔的手背。

　　“你冒死救下舍妹，好言相劝，我为何要疑你？不过你说得对，我日后定当小心，不会莽撞行事。”

　　温热的触感让步一乔眼眶发酸。她慌忙转身，悄悄拭去眼角湿润。

　　孙策绕到她面前，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额发：“哭什么？”

　　“感动……”步一乔忽然张开双臂，“想确认将军不是我的梦，可以抱一个吗？”

　　孙策微微一怔，耳根泛红，依言张开双臂将步一乔拥入怀中。

　　“别哭，别哭。”

　　*

　　山腰平野，繁花如海。两人并肩坐在一方巨石上，微风拂过，扬起发丝，纠缠在一起。

　　“所以，姑娘说的危险是什么？”

　　“是许贡的门客。将军虽杀了许贡，但他儿子与门客逃亡。须得时刻提防他们暗中发难，伺机报复。”

　　一声轻笑。

　　“姑娘与公瑾还颇有几分相似。不瞒姑娘，前几日，公瑾恰好与我说过同样的话。”孙策转头看她，“姑娘是何方人氏？”

　　“这……我说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信吗？”

　　“我从不信鬼神。”

　　步一乔小声嘀咕：“是吧，江东小霸王不信邪，我根本想不出理由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除了守在他身边，似乎也别无他法。

　　思及于此，步一乔拍拍孙策的肩膀，又拍拍自己胸脯。

　　“将军放心吧！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孙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步一乔诧异地歪了歪头，微微睁大眼睛，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还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步一乔！”

　　“一乔？竟然取了跟城北村口的桥一模一样的名字。”

　　“可、可是字不同啊！”

　　“不行，日后若是禀报军情，混淆了怎么办？”
　　孙策沉吟片刻，灵机一动。
　　“既是一乔，想你定是家中长女。不如往后，我便叫你大乔吧。”

　　步一乔傻愣了半晌，才发出声疑惑：“啊？”

　　如果自己成了大乔，那往后真的大乔出现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