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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适可而止 ...


  •   大四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

      乜雾泠的日程表上密密麻麻写满了deadline。

      实习单位的周报、导师催了两遍的论文初稿、接踵而至的外包设计订单,让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要精打细算。

      手机里,关于薄凛的消息提示音越来越少,从每天雷打不动的早安晚安,变成每周寥寥数语的问候。

      只有每次天气预报说涟江要降温时,那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总会准时亮起:[下周涟江最低温7度,注意保暖,照顾好自己。]

      她总是盯着这条消息发呆,指尖悬在键盘上许久,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他大概终于厌倦了吧,厌倦了她反复的推拒,厌倦了这场看不到尽头的追逐。

      这样也好,她对着电脑屏幕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扯了扯嘴角,像她这样别扭、连回应都吝啬的人,凭什么耽误他大好的青春。

      跨年那晚,乜昭洺和薄凛突然出现在她宿舍楼下。

      乜昭洺笑嘻嘻地拽着她的胳膊,“姐,别画图了。”

      “走,去放气球!”

      薄凛站在一旁,手里拎着三个心形的氢气球,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可眼神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炽热地追随着她。

      市中心广场人山人海,欢呼声此起彼伏。

      乜昭洺忙着拍照,薄凛则安静地站在她左侧,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当人潮涌动时,他会下意识抬起手臂虚护在她身后,却又在人群散去时迅速收回,克制得像个绅士。

      “要写新年愿望吗?”他从口袋里掏出记号笔和一叠长条便签纸。

      她摇摇头。

      “我写。”

      看着薄凛低头认真写字的侧脸,她发觉他鼻梁到下巴的线条比半年前更加硬朗,轮廓更加成熟冷峻。

      写完后,他把纸条系在气球绳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薄凛写的是什么愿望?

      她好想知道。

      但不敢问。

      怕自作多情。

      倒计时开始时,全场开始齐声呐喊。

      乜雾泠松开手,看着粉色气球缓缓升空,混入千万个彩色光点中。

      “新年快乐。”烟花炸开的瞬间,薄凛转头对她说。

      声音很轻,却奇迹般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金色烟火在他身后绽放,照亮他半边侧脸。

      她望着薄凛映着火光的眼眸。

      发现那里盛满了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夜风很凉,吹得她眼眶发涩。

      乜雾泠倏然没来由地觉得,他们好像要分开了。

      *

      涟江的樱花又开了。

      乜雾泠站在宿舍窗前,看着粉白的花瓣被风吹得纷纷扬扬。

      手机震动,是薄凛发来的消息:[到校了吗?]

      她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才慢慢回复:[嗯,昨天到的。]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持续了快一分钟,最后只发来一句:[一起去看樱花吗?]

      樱花大道上人潮如织,不少情侣在树下拍照。

      她远远就看见薄凛站在最茂盛的那棵樱花树下,黑色风衣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但笑起来时仍然温柔又充满生命力。

      “论文答辩准备得怎么样?”他伸手接过乜雾泠肩上的包,动作自然得像过去近三年里的每一次见面。

      “还行,”她低头看着地上交错的花影,“你呢?”

      “实习工作的公司定了吗?”

      “还没,”他顿了顿,“你呢?”

      “很大可能会留在涟江吧。”

      一阵沉默。

      花瓣落在她发间,薄凛下意识要伸手,又在半空停住,“你头发上……有花瓣。”

      “谢谢。”她自己拂去那抹粉色,指尖有些发抖。

      樱花树下,薄凛微微侧身为她让路,动作克制又得体,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拽着她的手腕,也不会突然凑近帮她拂去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小心台阶。”他轻声提醒,声音温和得像在对待一位需要礼遇的客人。

      这样的薄凛让她陌生得心慌。

      那个会嬉皮笑脸往她包里塞礼物的薄凛,那个喝醉后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的薄凛,似乎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沿着樱花大道慢慢走,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导师的脾气,实习的趣事,食堂新开的窗口。

      每一句都谨慎地避开雷区,像在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碎玻璃。

      走到尽头时,薄凛突然停下脚步。

      阳光透过花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声音很轻,“雾泠,我们……”

      “薄凛,”她打断他,“别……等了。”

      风大,卷起一地花瓣。

      有几片粘在他肩头,怎么也掉不落,舍不得离开。

      “我这样的人……就不适合谈恋爱。”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值得更好的。”

      薄凛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得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远处传来情侣的笑闹声,更衬得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在他们之间隔出一道朦胧的屏障。

      薄凛忽然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朵完整的樱花,指尖小心翼翼地托着花瓣边缘,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看,”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这朵是重瓣樱花。”

      阳光透过花瓣,在他掌心投下淡淡的粉色光晕。

      乜雾泠怔住了,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哽在喉咙里。

      “记得大一时……”他抬头望着花枝,还没继续说出口,她径自开口打断他:“还记得大一时,我开车路过这里时,你正准备横穿道路。”

      薄凛对着她笑,“花剑银的奥迪RS7。”

      “我后来知道是你了。”

      风转了方向,吹乱了她的发丝。

      薄凛望着花瓣飘远的方向,嘴角还挂着笑,可眼底的光却一点点暗了下去,“对了。”

      他掏出手机,“昭洺让我问你,你暑假回不回家。”

      远处传来欢快的吉他声,有学生在草坪上唱着毕业季的歌。

      乜雾泠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她宁愿他生气,宁愿他质问,也好过这样体贴地给她台阶下,好过这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片花瓣落在她鞋尖上,薄凛自然地蹲下身,替她拂去又替她系好松开的鞋带,“走吧。”

      他直起身,眼睛亮得异常,“西门新开了家甜品店,蛋糕有你喜欢的抹茶口味。”

      返回学校后,薄凛送乜雾泠回到宿舍楼下。

      “薄凛。”

      乜雾泠听见自己机械地开口,“你别来了。”

      “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薄凛没回应,朝她弯唇招手,“我走了。”

      他寄出的所有爱意,都被她原封退回。

      乜雾泠站在原地,看着薄凛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樱花纷飞的小路尽头。

      一片花瓣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随着一滴泪水一起坠落。

      春风依旧温柔,樱花依旧绚烂。

      只是从此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人跨越一千五百公里,只为与她见一面了。

      她确信,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那个曾经说要等她一辈子的人。

      学会了适可而止。

      ……

      她终于是把他弄丢了吗。

      那个曾经热烈得像团火的少年,如今连告别都礼貌得体,他不再莽撞地闯入她的世界,不再固执地等她回头,甚至学会了在她推开时,体贴地替她关上门。

      多讽刺。

      她明明最擅长拒绝,可当他真的不再坚持时,心脏却疼得像被人生生挖走一块。

      她想起他最后那个微笑。

      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却也陌生得让她心慌。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被纠缠,而是被放手。

      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那些藏在抽屉深处的礼物,那些明明心动却强装冷漠的瞬间,现在都成了扎在心头的一根根刺。

      早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他当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惜明白得太晚。

      樱花还在落,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雪。

      她站在雪里,突然很想追上他,很想挽留。

      可最终只是紧了紧外套,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

      回汐屿的飞机上,薄凛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空姐送来橙汁,他道谢时嘴角挂着惯常的微笑,可眼神始终没有焦点。

      三年了。

      从高速公路的初遇开始,他追着她跑了整整三年。

      他原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了解她冷漠外表下的柔软,了解她推开他时颤抖的指尖。

      可这次不一样。

      她眼神平静,没有哽咽,这让他第一次开始怀疑,或许那些自以为的心有灵犀,从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最后那个疏离的微笑。

      礼貌得像是面对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或许她真的从未动心过?

      那些他以为的破绽,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会不会只是她良好的家教使然?

      不愧是乜家教养出来的大小姐。

      连拒绝都说得这么体面。

      窗外云层渐渐散去,露出底下蔚蓝的海面。

      再过半小时就能看见汐屿的海岸线了。

      三年算什么?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想起大三那年跨年,她站在烟花下仰头看他的模样,那一刻他确信,她眼里有和自己一样的心动。

      可现在,他再也不确定了。

      ……

      乜雾泠不知道,薄凛为什么变性格。

      是因为薄凛以为自己当初的爱太汹涌,吓退了她。

      于是他开始学着收敛,学着克制,把满腔的喜欢熬成细水长流的温柔,他不再莽撞地示爱,不再任性地说想念,连关心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天真地以为,这样绅士的距离,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可他不知道,乜雾泠却在他这样的克制里,读出了另一层意思:他厌倦了,他放弃了,他终于要离开了。

      一个在拼命放慢脚步,一个却在数着渐行渐远的距离,都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却忘了爱情最需要的是坦诚相待。

      那些没说出口的解释,那些藏在礼貌下的深情,最终堆积成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雪山。

      他们站在山的两端,明明只要有人先迈出一步,就能融化所有冰雪。

      可偏偏谁都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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