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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十个月的分离 ...


  •   多伦多的冬夜,雪落无声。

      别墅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被新年的灯火点亮,远处CN塔的激光在夜空中划出绚烂的轨迹。

      乜雾泠蜷在壁炉前的羊毛毯上,捧着热可可,看家人们围着电视等待春晚倒计时。

      手机屏幕亮起,那个沉寂许久的名字跳了出来。

      薄凛:[新年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让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跨年夜,她那时候因公司聚会迟回的祝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没能激起。

      [新年快乐。]她最终回复。

      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她捏紧了马克杯。

      薄凛:[工作还顺利吗?]

      乜雾泠:[很顺利,你呢?]

      薄凛:[一切都好。]

      客套得像两个久未联系的普通朋友。

      谈话在这里戛然而止,谁都没有再发下一条消息。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映得她半边脸颊发烫。

      幸好。

      幸好当初没有冲动答应薄凛。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童话?

      国外,会隔着十五个时区,会隔着太平洋的波涛;国内。还会搁着一千五百公里,隔着各自蒸蒸日上的事业。

      这样的两个人,连说句我想你都要斟酌时差。

      盯着对话框里最后那条消息,乜雾泠很想知道薄凛此刻在哪。是在汐屿的海边看烟花?还是在加班后的深夜独自回家?他身边……有没有人陪他跨年?

      可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永远都不会问出口。

      就像他也不敢问她,那个戴黑色冷帽的男生还在不在她身边。

      多伦多的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窗外的灯火。

      两个人在各自的半球,守着同样的新年,却默契地选择了最安全的距离。

      近到能说一句节日快乐,远到永远不会越界。

      ……

      同样被感情困扰的,还有乜昭洺。

      跨年那晚,在自己朋友组的局上,长孙月寻借着酒意玩真心话大冒险,她说,说喜欢的人就在现场。

      他起初还笑着环顾四周,直到对上长孙月寻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那里面盛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

      爱意与怯懦交织,像夜风中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

      送长孙月寻回家的路上,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醉得脚步虚浮,固执地攥着他的衣角,将多年暗恋和盘托出。

      最后那句:“我是孤儿,你家境好,我知道配不上你,所以从没奢望你喜欢我。”

      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他心上。

      新年伊始,长孙月寻便收拾行李回了老家,只留乜昭洺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发呆。

      他去找自己姐姐乜雾泠讨主意时,乜雾泠正望着多伦多的雪景出神。

      “月寻人很好。”

      她的声音比雪还轻,“别给自己留遗憾。”

      “就算不喜欢,也别伤害她。”

      乜雾泠说得对,可乜昭洺心里还是乱成一团。

      月寻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他重情义,怕辜负这份感情,更怕……

      怕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相反,乜雾泠能轻易看透乜昭洺的犹豫,能给出最妥帖的建议,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心。

      也许正是知道自己的爱情无法圆满,才更希望至亲之人能勇敢去爱。

      多伦多的夜晚很安静,雪落在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

      乜雾泠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想起薄凛那天最后看她的眼神。

      温柔又克制。

      *

      人和人的相遇如涟漪,波纹蔓延,最后缓缓地散开。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到汐屿的梅雨季了。

      潮湿栖寒的雨季,总会让她想起毕业典礼那天。

      刚来西双版纳的时候,也下了半天小雨。

      次日,热浪便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乜雾泠独自站在澜沧江边,望着远处已经开始泼水狂欢的人群,那些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欢笑声随着水珠一起飞溅。

      “我死后,你代替我去过一次傣族的新年吧。去泼水节玩,去放孔明灯。”这话那次她在宁枷生前去看望宁枷时,宁枷躺在病床上对她说的话,那时候病怏怏的他,眼睛却亮得像星星,“当然,如果有你爱的人陪着你就更好了。”

      当时的乜雾泠点头答应得那么干脆,却从没想过,最后会是一个人完成这个约定。

      此刻,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远处的情侣互相泼水,女生尖叫着躲进男生怀里。

      “宁枷,我来了。”

      她轻声说,“可惜……还是没能带他一起来。”

      风吹散了她未尽的话语。

      泼水节的水声、笑声、歌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碎。

      原本她只是像站在人群边缘,安静地看着这场盛大的祝福,直到结束的。

      可倏然间。一捧清凉的水花迎面泼来,瞬间打湿了她的白色长裙,她愣了一秒,抬头看见一个傣族姑娘正冲她灿烂地笑,“美女!被泼到的人会有好运哦!”

      又一捧水从侧面袭来,这次是个调皮的小男孩。

      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她竟不觉得恼,反而莫名轻松起来,在陌生人善意的围攻下,她慢慢放开了拘谨,接过路人递来的水盆,加入了这场狂欢。

      水花四溅中,没人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有过怎样的故事。在这里,她只是泼水节千万狂欢者中的一个,可以尽情欢笑,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总是那个思虑过重的自己。

      傣族人的热情像西双版纳的阳光一样炽烈纯粹。

      姑娘们穿着鲜艳的筒裙,银饰随着欢快的步伐叮当作响,见到陌生人也会笑着递来一捧清凉的祝福水;小伙子们弹着叮咚作响的象脚鼓,歌声里带着热带雨林特有的蓬勃生气。

      老人们坐在竹楼前,用满是皱纹的手为过路人递上一杯杯沁甜的糯米茶,就连街边玩耍的孩童,都会用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游客喊“多耶多耶”。

      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的笑容都真诚得让人动容,仿佛世间所有的防备与隔阂,都能被这一汪汪祝福的清水洗涤干净。

      乜雾泠被这样的热情感染,久违地感受到了毫无负担的快乐。

      她很喜欢傣族的大家,很喜欢西双版纳,也很喜欢云南。

      直到夕阳西沉,乜雾泠才拖着湿透的衣裙回到酒店。热水冲去满身疲惫,换上干净的衣裳,她坐在露台慢慢享用酒店套房的VIP晚餐。

      远处依然隐约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和水花的泼溅声。

      夜空渐渐升起繁星,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柠檬水,不由得期待起明天。

      明天这个时候,成千上万的孔明灯将会点亮这片天空。为了逝去的宁枷,也为了那个或许已经放下她的人。

      晚饭后,乜雾泠买了一盏水灯,蹲在江边轻轻放下,水灯随着波浪飘远,载着无人知晓的心事,消失在黑暗的江面上。

      ……

      次日,乜雾泠慵懒地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慢条斯理地点了份午餐,她坐在露台上细嚼慢咽,远处的澜沧江泛着粼粼波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吃完饭,她对着化妆镜细细描摹眼线,睫毛膏刷过卷翘的弧度,唇釉是冷调的梅子色。

      时间在化妆刷的起落间悄然流逝,等她收拾妥当,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夜市刚刚开始热闹,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连衣裙,踩着凉鞋漫步在熙攘的街道。

      路边摊的炭火烤鱼香气四溢,她买了一份竹筒饭,边走边小口品尝,香气混着热带花卉的芬芳,在潮湿的空气中浮动。

      远处已有零星的孔明灯升起,像几颗早熟的星辰。

      她在一家老妪的摊位前驻足,买了盏素白的孔明灯,提笔时,墨汁在灯面上晕开浅浅的痕迹:愿宁枷来生平安健康。

      火苗舔舐灯芯的瞬间,暖光映亮她低垂的睫毛。

      灯盏缓缓升起时,她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刻,镜头里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那个少年短暂的一生。

      收起手机,她逆着人流往回走,想再买一盏灯。夜风拂过颈间,她察觉到一丝异样,手指摸向锁骨处,那里空空如也。

      心跳瞬间漏了半拍,那条镶嵌着蓝钻的项链不见了。

      那是薄凛送给她的。

      她立刻转身,弯着腰在石板路上仔细搜寻。

      人潮汹涌,不时有人撞到她的肩膀。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一抹微光映入眼帘。

      她急忙蹲下身,指尖刚触及冰凉的链子,就被身后的人流撞得一个踉跄,接着手背被人重重踩了一脚,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一时竟站不起来。

      乜雾泠蜷缩在地上,耳边尽是欢快的脚步声与笑语,无人注意到这个狼狈的异乡人。

      “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只伸来的手修长有力。

      缓缓抬头时,夜风掀起她的长发。

      她怔怔抬头,薄凛逆光而立,微微俯身,身后是万千冉冉升起的孔明灯,暖黄的光晕为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薄凛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瞳孔微微扩大,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重逢。

      好久不见,薄凛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盛着她熟悉的温柔与担忧。

      “手……”他的声音哑了,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手背上,远处一盏孔明灯恰好爆出小小的火花,照亮他骤然蹙起的眉头。

      乜雾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跌坐在地上,慌忙想站起来,却被薄凛一把扶住。

      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触电般僵了僵。

      澜沧江的水声忽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

      “谢谢。”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余光里,薄凛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松开手,弯腰捡起那条项链。

      钻石在他掌心闪烁,像一滴凝固的星光。

      近十个月的分离,一千五百公里的距离,在这一刻,竟变得不值一提。

      “在找它?”薄凛的掌心摊开,那条蓝钻项链在灯火映照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芒,像坠入凡间的一颗星辰。

      乜雾泠的指尖微微发颤,从他手中接过。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将项链攥紧。

      薄凛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手背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夜风拂过,掀起她耳边一缕碎发,他下意识想伸手替她拨开,却在半途停住,转而轻轻问道,“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的嗓音很轻,字字清晰,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乜雾泠抬眸,正对上薄凛的眼睛。

      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正深深凝视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

      薄凛当然认出了这条项链。

      现在,他站在西双版纳的夜色里,眼神却太过复杂,有期待,有克制,还有她读不懂的、深藏已久的思念。

      乜雾泠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重要吗?

      当然重要。

      可这句话一旦说出口,那些被时间掩埋的心事,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自以为是的成全,都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夜风掠过,掀起她的裙摆,也吹散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沉默,远处传来人们的欢呼声,又一批孔明灯升空,将夜幕点缀得更加璀璨。

      乜雾泠最终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哪怕没有回答,也让薄凛的心脏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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