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悖论花园的访客》歪榆

88、帕格尼尼的随想曲

　　西塔楼的寂静，是一种具有实感的物质，厚重而冰冷。

　　远处魁地奇球场隐约传来的、被距离扭曲了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非但未能打破这份寂静，反而更衬得其深不见底。

　　西奥多·诺特站在窗边，目光似乎落在窗外霍格沃茨延绵的屋顶和更远处黑湖的墨色水面上，但他的意识早已穿透时空，精准地锚定在那个巨大而危险的迷宫深处。

　　他知道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每一个转折，每一次危机，每一份徒劳的勇气与最终的绝望，都如同早已翻阅过无数次的、字迹模糊却结局清晰的剧本，在他脑中冰冷地同步上演。

　　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亡。小巴蒂·克劳奇的败露。以及……那个人的归来。

　　这一切，他早已经历过。此刻再次“见证”，心中掀不起半分波澜，只有一种命运如期而至的漠然。

　　他像一座冰山，绝大部分的情感都冻结在那场导致他穿越的、更大的悲剧之下，眼前的灾祸，不过是那场巨大海啸来临前的一次预演性震颤。

　　然而，这份冰冷的观测，却被一阵细微的、绝不属于预知范围内的脚步声打断。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与城堡此刻沸腾气氛格格不入的孤寂感，清晰地沿着通往塔楼的石阶而来。

　　奥瑞恩·博尔赫斯。他没有去赛场。

　　西奥多几乎是瞬间就辨识出了来者。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波动掠过那冰封的心湖。

　　奥瑞恩此刻前来，本身就是一个偏离“剧本”的微小变数，一个独属于他的、意料之外的插曲。

　　他迅速做出了反应。走到那架他通过某些“特殊渠道”弄来、并悄悄放置好的乌木钢琴前坐下。

　　手指抚过冰冷的琴键，一段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那首帕格尼尼的随想曲，那首标志着奥瑞恩与爱德华·沙菲克最终决裂的曲子。

　　他弹得精准而冰冷，毫无感情，如同复刻一份乐谱。

　　这不是表演，而是一个信号，一个试探，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阴暗的提醒。

　　提醒奥瑞恩那段已然破碎的关系，同时也微妙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我在这里，我知道一切，包括这首对你而言意义复杂的曲子。

　　他听到门被推开，感受到奥瑞恩停在门口的那一瞬间的凝滞。他能想象出对方脸上可能出现的惊讶与复杂。他维持着演奏，没有回头，将所有的情绪严密地封锁在挺直的背脊之后。

　　一曲终了，余音在寂静中消散。他等待着。

　　然后，他听到了奥瑞恩拿起小提琴的声音，听到了那句轻轻的“再来一次？”。

　　当奥瑞恩的琴音加入时，西奥多那冰层般的心境，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没有记忆中的冷冽锋芒，没有意气风发的追逐与对抗。奥瑞恩的琴声里，弥漫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深重的疲倦和一种……温柔的抚慰。

　　那琴声缠绕着他冰冷精确的钢琴旋律，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理解，分担着某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秘密。

　　他们合奏着，没有眼神交流，却达成了某种惊人的、灵魂层面的默契。

　　他们共享着孤独。

　　一曲终了。奥瑞恩放下琴，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会弹钢琴？”

　　“只会这一首。”西奥多回答，声音平淡无波。这是个谎言，也是个真相。

　　他学会的、愿意弹奏的，或许真的只有这一首——这首与奥瑞恩·博尔赫斯深刻关联的曲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完全超出了西奥多的预料和所有“历史”的记录。

　　奥瑞恩没有离开，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进行那些带着试探的调情。

　　他只是靠在钢琴边，开始聊一些最琐碎、最无关紧要的事情——肉派的咸淡，天气的变化，邓布利多异想天开的理论……

　　这太不“奥瑞恩·博尔赫斯”了。这更像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极致的疲惫和一种下意识的依赖。

　　他仿佛将西塔楼当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避风港，将他当成了一个可以短暂歇息、无需扮演任何角色的存在。

　　西奥多沉默地听着。他那颗早已被未来苦难磨砺得坚硬冰冷的心脏，在此刻竟然感到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柔软。

　　他极其简短地回应，偶尔在他提到炼金术时，给出精准而犀利的点拨，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抚慰：我在听，我懂得。

　　这是一种奇特的宁静。

　　外面正在进行着决定命运的角逐，而在这里，时间仿佛被偷走了，只剩下两个人，共享着这片暴风雨眼中短暂的、虚假的平和。

　　西奥多甚至允许自己，极其短暂地、沉溺了片刻在这份异常的静谧之中。

　　看着奥瑞恩难得松弛的侧脸，听着他谈论那些毫无意义的琐事，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那种阴暗的独占欲，再次悄然滋生。

　　只有在这里，只有在我面前，你才会这样。

　　然而，远处的欢呼声以一种突兀而诡异的方式戛然而止。

　　寂静被打破。梦醒了。

　　奥瑞恩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常态，那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神情重新回到他的眼中。

　　他起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话。

　　西奥多没有回头，也没有挽留。他只是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消失在楼梯尽头。手指在琴键上无意识地按下一個沉闷的不和谐音，在空荡的塔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重新站起身，回到窗边，变回了那个冷漠的观测者。

　　很快，城堡的寂静被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慌的浪潮所打破。

　　学生们回来了，带着震惊、悲伤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即使隔着这么远，西奥多也能“听”到那弥漫开来的、名为“伏地魔复活”的恐怖讯息。

　　他看着奥瑞恩融入返回的人流，看着安托万·卡德维尔抓住他，急切地诉说着什么。

　　他看到奥瑞恩的脸色瞬间的苍白，以及随后迅速覆盖上来的、一种冰冷的、锐利的清明。

　　游戏结束了。真正的黑暗降临了。

　　西奥多·诺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