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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安静的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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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塔楼的尘埃,有了新的时间刻度。
不再是昼夜更替或季节轮转,而是以奥瑞恩·博尔赫斯离开的那一天为原点,缓慢而固执地向前堆积。
两年。
七百三十个日夜。于西奥多·诺特而言,这个数字本身毫无意义。
时间在他这里早已经不值钱,从那个塔楼坠落的瞬间开始,他的时间就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流沙。
最初的几个月,寂静是带着回音的。
脚步声、翻书声、甚至呼吸声,都比以往更清晰,也更刺耳。他会下意识地留出桌子的另一侧,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抱着一摞新书推门而入。
夜晚,那张狭窄的床变得过分空旷,另一侧的冰冷会透过薄薄的床褥渗过来。
但他很快调整了。或者说,重新戴上了那副早已融入骨血的、名为“孤独”的铠甲。
日子退回奥瑞恩出现之前的模式,甚至更加绝对。
早晨醒来,无需闹钟。用最少的清水洗漱,水温永远冰冷。检查前一晚布置在楼梯和窗台下的警戒魔咒——它们从未被触发,但他依旧日复一日地重复。
从有限的储备里拿出食物,通常是单调的面包和干酪,偶尔会有一两个不那么新鲜的水果。进食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身体的基本运转,味同嚼蜡。
上午是阅读和研究的固定时段。
他摊开那些来自未来、或由奥瑞恩留下的艰深典籍,目光扫过复杂的魔文和阵法图。效率很高,但过程冰冷,如同在解析一块块没有生命的电路板。
偶尔,他的指尖会无意识地摩挲过书页边缘,那里或许曾有过另一个人的温度停留。
午后,他会允许自己站在窗边一段时间。
目光穿透玻璃,落在下方熙攘的霍格沃茨庭院。他看着,如同观看一场无声的戏剧,画面鲜活,却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厚玻璃。
那些生命的热度无法温暖他分毫,反而更衬得塔楼内部像一口冰冷的石棺。
有时,他会看到某个有着微卷发梢的拉文克劳男生,心脏会条件反射般地紧缩一下,随即又归于麻木。
不是他。
清扫是每日的仪式。并非为了洁净,而是为了秩序。
他将每一本书归回特定序列,擦拭每一件炼金仪器使其光可鉴人,连地板缝隙的灰尘都被仔细清理。
这是一种对抗混沌的方式,用绝对的物理秩序,来勉强压抑内心那片无序的、荒芜的废墟。
夜幕降临,烛火取代天光。
他很少需要睡眠,更多的是进行一种类似冥想的休息,意识沉入一片冰冷的虚无,警惕却如同呼吸般从未停止。
直到那一天。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非自然的爆裂声。
一个家养小精灵,穿着相对整洁的茶巾,大眼睛里充满惶恐和一种竭力维持的镇定,出现在塔楼中央,手里紧紧攥着一封羊皮纸信。
“苏、苏西奉主人之命前来!”它尖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塔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它不敢抬头看阴影中的男人,只是高高举起那封信。
西奥多的动作凝固了。
他看着那只小精灵,看着它身上隐约可见的福利家族徽记,看着那封没有任何装饰的、简洁到近乎紧迫的信。
他伸出手,指尖稳得不可思议,接过了那封信。
小精灵立刻消失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让它窒息。
信纸粗糙,字迹是熟悉的、笔画间却透着一股罕见的急迫。
“塔楼可还安全?风暴已至,务必隐匿。急需确认你的安危。若可能,回复。
奥瑞恩。”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每一个词都像被用力挤压过,带着外界风雨欲来的硝烟味。
西奥多拿着信,站了很久。目光在那几行字上来回扫视,仿佛要透过纸背,看到那个写下它们的人此刻所处的境况。
“风暴已至”。他当然知道。
他能从城堡日益紧张的气氛、空气中日益稀薄的“安全”感中察觉到。伏地魔的势力正在蔓延,黑暗正在墙外正在发展壮大。
“急需确认你的安危”。
这句话,像一枚微小的针,轻轻刺入他冰封的心脏深处。带来一丝尖锐的暖流,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所覆盖。
奥瑞恩在担心他。在这种时候,他还在担心这个藏在塔楼里的、来历不明的“阿莱”。
他走到书桌旁,抽出一张同样质地的羊皮纸。羽毛笔蘸墨,悬停片刻。
千言万语拥堵在喉间。警告、提醒、想问他在外面是否安全、想让他立刻回到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多写。
他知道奥瑞恩的聪明,知道他所处的漩涡中心有多危险。任何多余的情感流露,任何可能被截获的信息,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他写下,笔迹冷静克制,与他内心的翻涌截然相反:
“塔楼尚固。勿念。自保为重。A.”
他甚至没有署上“阿莱”的全名,只留下一个简洁的、不会引起任何联想的首字母。
他叫来自己的咒语唤出的无形信使,将回信送走。
然后,塔楼再次彻底地陷入寂静。
仿佛那封信从未出现过。
西奥多再次拿起那些时间魔法演算纸时,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更加专注。
之前的研究,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近乎绝望的挣扎。而现在,那封信像一道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切地照进了这片绝望的泥潭。
他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救下奥瑞恩。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时间悖论像一头潜伏的怪兽,随时可能吞噬任何微小的改变。
但是。
“若可能,回复。”奥瑞恩写道。
“A.”他回复了。
这就够了。
只要还有一点点希望,只要那根命运之弦还有被拨动的可能,他就会试下去。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在这座寂静的、被时间遗忘的塔楼里,演算到世界的尽头。
孤独不再是惩罚,而是燃料。
他早已习惯一个人。而现在,这份孤独,有了一个明确得近乎残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