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悖论花园的访客》歪榆

94、又一次

　　诺特庄园地窖般的死寂，被一阵狂暴的、毫无章法的碎裂声悍然打破。

　　西奥多·诺特像一头被彻底逼入绝境的困兽，猩红着双眼，在他所能触及的范围内肆意破坏。

　　昂贵的古董花瓶被砸向冰冷的石壁，迸裂成无数碎片。家族肖像画被扯落，画布上祖先冷漠的脸被撕扯得扭曲变形。沉重的家具被巨力掀翻，发出沉闷的巨响，在空旷的宅邸里回荡，如同为他内心无声的咆哮配乐。

　　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最恶毒的诅咒，反复碾磨着他的神经。

　　他穿越时间，忍受孤独，耗尽心血，最终却成了促成那场悲剧最直接、最愚蠢的推手！

　　是他打破了平衡，是他导致了两个自己的对峙，是奥瑞恩为了将他这个“错误”送走，才选择了纵身一跃！

　　他用尽了全力，却只是亲手将奥瑞恩·博尔赫斯更快地推向了那个注定的终点。

　　无力感、悔恨、自我厌弃，以及那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愤怒，像沸腾的熔岩，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毁灭，成了唯一能短暂证明自己还存在的方式。

　　庄园里的家养小精灵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角落不敢出声。

　　这场毫无意义的发泄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力气耗尽，直到满目狼藉，再也找不到一件可以砸碎的东西。

　　西奥多喘着粗气，站在一片废墟之中，黑袍凌乱，手上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苍白的皮肤。

　　剧烈的运动并未带走丝毫痛苦，反而让那股绝望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铭心。

　　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壁炉旁一个半开的抽屉上。那里面似乎放着一些……不属于诺特庄园阴冷气质的东西。

　　他踉跄着走过去，粗暴地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书。硬壳封面，有些旧了，却依旧能看出其精致——《尤利西斯》。

　　是奥瑞恩·博尔赫斯留在西塔楼的那本。不知何时，被他无意识地、像收集战利品或遗物般带回了诺特庄园。

　　他猛地拿起那本书，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虚幻的、属于原主人的温度。

　　他想把它也撕碎，想将这最后一点象征着他失败和愚蠢的证据也彻底毁灭。

　　但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却只是剧烈地颤抖着，无法落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走到唯一还算完好的沙发旁，瘫坐下去。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拿起这本书的瞬间被抽空了。

　　他打开书页。

　　目光机械地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一页，又一页。

　　但他读不进任何一个单词。

　　眼前的字句扭曲、模糊，变成了一幅幅鲜活的、刺心的画面——

　　是奥瑞恩第一次在西塔楼举起魔杖对准他时，那双带着警惕和好奇的眼睛。

　　是奥瑞恩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吃着烤苹果，阳光为他镀上金边的侧影。

　　是奥瑞恩在炼金台前蹙眉沉思时，无意识咬住的下唇。

　　是奥瑞恩将那颗柠檬雪宝扔给他时，脸上狡黠的笑意。

　　是奥瑞恩在黑湖边写生时，那难得的、纯粹的宁静。

　　是奥瑞恩吻上他时，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和决绝的眼神。

　　是那句“我爱你，西奥多·诺特”，如同最终的审判，反复在他耳边轰鸣。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他知道这本书的故事。他早已在第一遍阅读时就冷峻地剖析过它的结构、它的隐喻、它的结局。

　　他和奥瑞恩不同，奥瑞恩享受过程，认为知道结局便失了趣味。

　　而他，西奥多·诺特，习惯掌控，习惯解构，习惯将一切未知拆解成可理解的部件，包括这本书。

　　他曾以为自己也“读完”了。

　　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开始重新“阅读”。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种近乎自虐的、偏执的疯狂。

　　他将每一个字母、每一个标点都强行烙印进自己的脑海，试图从中榨取出最后一点与奥瑞恩·博尔赫斯相关的痕迹。

　　仿佛只要他足够用力，就能穿透纸页，触摸到那个早已消散的灵魂。

　　他把这本书的每一个字啃食进自己的骨肉，试图让它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成为奥瑞恩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明。

　　这种阅读不再是理解，而是一种仪式，一种绝望的悼念，一种缓慢的自我凌迟。

　　一年。

　　整整一年，他几乎活在这本书的坟茔里。

　　诺特庄园依旧死寂，他变得更加阴郁，更加沉默，像一具只有翻书动作的行尸走肉。

　　外界的天翻地覆，伏地魔的倒台，世界的重建，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只剩下这座坟墓和这本作为墓碑的书。

　　直到某个时刻。

　　他翻动书页的手指忽然停顿。

　　一个早已存在、却一直被巨大悲痛掩盖的事实，如同沉船般缓缓从意识的深海中浮起——

　　奥瑞恩·博尔赫斯，是个天才。一个在炼金术和魔法理论上拥有匪夷所思天赋的天才。

　　他留下的，不仅仅是这本《尤利西斯》。

　　西奥多的目光猛地从书页上抬起，射向地窖深处那个被魔法妥善保存、落满了更厚灰尘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奥瑞恩留在西塔楼的所有东西。

　　那些复杂的炼金仪器，那些写满了超前思路的笔记，还有……那些他通过各种渠道（包括他那权势滔天的舅舅）收集来的、极其稀有珍贵的魔法药材和材料。

　　而那些材料足够再做一个“小玩具”。

　　一个疯狂的、足以吞噬一切理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鬼火，瞬间照亮了西奥多那双空洞已久的蓝色眼眸。

　　时间转换器。

　　奥瑞恩能做一个，他为什么不能？

　　他拥有奥瑞恩留下的所有研究笔记，拥有他所有的材料，拥有比他更多的时间、更深刻的绝望、以及更偏执的……决心。

　　一次失败，不代表次次失败。

　　如果上一次的锚点选择导致了崩坏，那么换一个更早的时间点？换一个……绝对安全，绝对不会被“自己”干扰的时间点？

　　希望，一种扭曲的、黑暗的、足以将人彻底拖入深渊的希望，如同最坚韧的毒藤，开始沿着他冰冷的血管疯狂滋长。

　　他缓缓地合上了那本《尤利西斯》，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那个堆满了魔法材料的角落，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平静的疯狂。

　　一年来的死寂和自我折磨，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新的、危险的方向。

　　他需要再做一个时间转换器。

　　这一次，他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