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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西木子乙女 ...

  •   人类说眯眯眼都不简单,这种角色通常极有城府,深藏不露,不知不觉就能将人吃干抹净。
      人类不愧为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物种,轻易总结出了我几百年都没能看明白的事。但没关系,我是妖精,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即便错了几百年都能回头是岸。

      —

      我是西木子身边的秘书,在会馆还处于客栈时期就跟着他。
      他们都说我是西木子的心腹。
      真是胡说,心腹心腹总要推心置腹才行,可我们从未交心,而且,我讨厌他。
      西木子的心灵系能力并非读心,但他太懂人心,用不着读心都能把别人猜个七七八八。
      当年我还是个孩子时,不懂如何藏,如何收敛,他总能轻易看透我,偏偏我也是个心灵系,天生对此就很敏感,他的目光一投来我就知道他又明白了。
      因此我讨厌他,从小就讨厌,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就讨厌。
      现在,我的忍耐到头,决定离开。

      西木子看了我的辞呈,沉默半天,才道:“这次你说你想辞职是因为……工作劳累?”
      我点头。
      “哪次交给你的任务不是干一半就又丢回来给我,”西木子将辞呈打回,“下次找个更好的理由。”
      见西木子这走不通,我又去找了雨笛馆长。
      雨笛馆长动之以理:“西木子说你这半年已经交了十八次辞呈,每次理由都很离谱,有什么意见说清楚就好,他还真能扣着你不走吗。”
      我说:“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一直挺讨厌他,现在不想忍了,但这不太好直接说。”
      雨笛听这话愣了一下,道:“我不能越过西木子直接动你,毕竟说到底你是他的人。”
      雨笛不信我讨厌西木子。也对,谁会信呢——讨厌一个人还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不是有病么。
      啊,怎么说呢,就像现在人类小孩都要上学,他们大部分也不喜欢上学,可每天还是要坐在那十几个小时学习,他们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个梦中的结果,可是很少有人能如愿,我也是。
      这真可怜。
      苦海无涯,生灭甚时彻。

      —

      我聚灵在一户人家的园子中。
      那家女主人体弱多病,极爱花草,她的丈夫便为她搜罗来各种奇花异草,弄出一大片珍贵又美丽的园圃。
      花草多的地方,自然会招蜂引蝶,所以我就聚灵成了蝴蝶的模样,后来学着化形,被那女主人看到了,因她体弱不能生育,觉得我一定是上天送给她的孩子,就要抚养我。
      感谢她的迷信,我一个妖精,也是有娘了。
      我当然不排斥,人类的饭真的很好吃啊。
      那的确是一段不错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人类封建时代战争是家常便饭,那样偏僻的一处世外桃源都被波及到了。
      一片火海中,我遇到了西木子。
      他拉开伏在我身上的母亲,说:“跟我走吧。”
      我说:“我要跟我娘在一块。”
      他惊讶地笑了一下:“你一个妖精哪来的娘,而且,她已经死了。”
      这就是我们的初见,他说话真难听。我讨厌他。

      我跟着西木子来到了会馆。
      客栈里妖来妖往,虽然鱼龙混杂,但愿意来这落脚的大多不坏,大家见我是个刚聚灵不久的小妖精也愿意教我两手。
      那时我别的不太会,唯独化形化的好,半点看不出非人的特征。
      客栈的妖精有化形不太好的总咨询我诀窍,西木子说这是我从小跟人类待一块的缘故。
      真是讨厌,就不能是我天赋异禀么。

      西木子管理的客栈在小城,娱乐项目却也不少,逢年过节就有大户人家请戏班搭台唱戏。他挺爱看的,于是每次都混到人家屋里蹭戏看。
      我看大家都忽略了我俩,就像我们出现在这再正常不过,问:“这个是你的能力么?”
      “不是,但我心灵系修的不错,糊弄一下人类还是可以的,”他拿扇子敲了敲我的脑袋,“你也是心灵系,好好练以后说不定也能做到。”
      我摸了摸脑袋,瞪着他:“不要敲我脑袋,我不是小孩子。”
      他随口答应:“噢,好吧。”
      我记得那天唱的其中一出戏,讲的是一个姑娘女扮男装上学,与同窗相爱,却受困于礼教,最后二人殉情,双双化蝶。
      我问西木子:“为什么他们父母不让他们在一起?”
      “因为人类规矩太多。”
      我说:“可是喜欢不就是要在一起吗?”
      西木子说:“喜欢就会在一起吗,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怎么不知道?我就喜欢你啊。”
      西木子又拿扇子敲我:“这个月你已经对十几个妖精说了几十句我喜欢你,”他依旧笑眯眯,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你的喜欢就只是喜欢。”
      当时我傻,没听出他在偷换概念。
      看出来了我的不服气,又说:“没什么不好,我就是谁都喜欢哈哈哈哈。”
      所以我讨厌西木子,居然拿我跟他相提并论。
      看完戏已是深夜,西木子抬头望望天上无云遮蔽的圆月,心情颇好道:“今天天气真不错。”
      我问:“西木子,你很喜欢这出戏吗,他们结局多惨啊。”
      西木子说:“因为爱情真的是一种很美妙的情感啊。”
      是的,美妙。这是他说过的话里我唯一赞同的。

      西木子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当然不服气。于是找来许多爱情话本一一研读,想着一定要参透前人的爱情智慧。
      后来我不断复盘,自己的爱情观念究竟是哪里开始出了问题,想来就是这里,从一开始的启蒙就跑偏了。
      现在的言情小说作者,写别人谈恋爱自己就一定谈过恋爱吗,自己都可能是个母单,因此几百年前的话本作者也不一定谈过恋爱,我看她们写的话本参悟什么是爱情,大概就类似于现在谈恋爱的大学生和他的母单舍友军师,是一个敢说一个就敢信。
      那时我妖生经验实在太少,不知道要少看没营养的书籍。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我终于看了点有营养的,那本书上写:“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我很惋惜,这位人类文学巨匠怎么出生的这么晚,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许多年都不能幡然醒悟。
      木已成舟,不管现在如何后悔,当年我的确一度沉迷爱情话本,时刻关注城里各家书肆的动向,一有新品上架就第一时间购入,有时碰上各位作者集体更新甚至入不敷出。
      西木子一边帮我掏钱一边问:“怎么这么爱看这种书?”
      我说:“不是你说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吗,多看这些学习啊。”
      他随手翻了两本就丢到一边,很不赞成:“这些有什么好学的,你的心灵系能力不是‘同心’么,自己找个思春的人类试试不就知道了。”
      还用他说,我当然试过。
      我对城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王家公子和赵家姑娘都用过。那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心像一块海绵胀满了水,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一双手在对海绵攥水。但是有一天赵家姑娘出游糟山匪死了,王家公子悲痛欲绝不久后也死了。
      我把这事跟西木子说了:“因为这种很神奇的感情,命都能没了吗。”
      又想起西木子说他经常能体会到这种感情,于是我问:“你喜欢过那么多人,里面也有人类,他们死了你怎么不悲伤欲绝死了啊,每天都那么开心,”说到这我好像发现了华点,猜测道,“西木子,其实你根本没喜欢过他们对不对,你说你喜欢好多人都是骗我的!”
      我伸长手去摇他肩膀:“好哇西木子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说你也喜欢我肯定也是骗我的——骗我的——”
      我摇啊摇摇啊摇,西木子受不了了,抬手按住我的胳膊,笑眯眯道:“怎么会骗你,我很喜欢你啊。”
      我双手抱胸:“才不信,我刚才的逻辑非常通顺啊,怎么会有错,怎么会!”
      “噢,那好吧,以后就不给你零花钱了,毕竟我不喜欢你。”
      我如遭雷劈,思来想去不断挣扎最后用三秒时间彻底屈服于西木子的经济制裁:“好,好吧,我承认你喜欢我了。”
      讨厌西木子,他总用三言两语迷惑我,让我暂时忘却好不容易得出的正确结论。

      我吃住都在客栈,平时要是还想要一点人类的新奇玩意儿都得仰仗西木子,此时年纪又小着实是个很稚拙的妖精,尽管来客栈后从没被亏待过,不给零花钱终究还是吓到了我。
      我想要做些什么开源——因为节流是不可能的。
      许多人类客栈都有说书人这个流动职业,而在我们妖灵客栈这片领域还是一片蓝海,很有前途,加之来西木子这里落脚的妖精大多都社会化程度不太高,又比较向往人类社会,于是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我决定用说书这个平易近妖通俗易懂的形式帮助他们进行社会化训练。
      我把这个造福广大妖精的伟大计划说与了西木子听,渴望得到他的场地支持。
      “真的不是因为说书这个骗钱方法成本最低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能这么诋毁我要为妖精做贡献的拳拳之心呢!我咬牙切齿:“我读的那些书难道不是成本吗,我废寝忘食凿壁偷光囊萤映雪头悬梁锥刺股熬夜苦读的时间成本就不是成本吗?”
      也许是被我的胡说八道无语到了,西木子扇子都忘了摇:“看来你看话本也不是一点用没有,口条大有进步,那就去做吧,要是被发现你在忽悠他们,我可不护着你。”
      嘁,都说了是社会化训练。

      说书的准备工作真的很简单,桌子一摆,茶一端,再捏把从西木子那借来的扇子就像模像样了。
      西木子视察了下我准备的行头,说:“还差块惊堂木。”
      我一拍脑门,又跑去了西木子房间借了他写字用的镇尺。
      西木子说:“你要是把我镇尺拍断了这个月就没有零花钱。”
      我浑身一震,老老实实将镇尺物归原位,拿了块木板凑数,打算赚了第一桶金后就换掉。
      严谨的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唯独忘了一件事:社会化程度不高的妖精哪来的人类货币。忙活了几天口干舌燥最后拿到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什么海妖尾巴上最好看的鳞片,从某某妖王手上夺来的武器,老君用过的饭碗……还有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丹药法宝,但西木子说来历不明的丹药法宝不要随便用。
      我唉声叹气了一个星期,最后西木子听不下去涨了零花钱。咳,总之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开源这个目的算是达到了。

      我看的都是爱情话本,讲的自然都是爱情故事,一些妖精因此将我封为爱情大师。所以我身为爱情大师,帮助妖精解决情感问题也很正常吧。
      听了小七的叙述,我恍然大悟:“所以你喜欢西木子是吧。”
      小七是我在短暂说书生涯中收获的原始粉丝,在知道我不说书了后伤心了好一阵,但现在她在为喜欢西木子伤心。
      “不过,这有什么好苦恼的,”我很是不解,“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难过呢,我也喜欢西木子啊。”
      “因为我不知道西木掌柜喜不喜欢我。”
      我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西木子很容易就喜欢上别人,肯定也会喜欢上你啊。”
      小七愣住了,看了我好半天,终于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哭道:“你不是爱情大师吗,你明明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啊呜呜呜呜。”
      啊,我,我吗?
      我感觉我身为爱情大师的道心要破碎了。
      小七在哭,我在陷入石化。最终还是西木子打破了我的悲伤,他传音过来让我回家吃饭。

      西木子像往常一样在客栈二楼等出去玩的我回来,一样在栏杆旁摇着扇子,一样对回来的我笑眯眯。我也像往常一样抬头看他,只是这是第一次想,这样的日子已经多久了。我第一次计算,原来自己被他捡回来已经有十五年了。
      饭桌上,西木子见我异常安静,问:“你今天出去干嘛了,吃饭都不香了。”
      我望着他,问:“西木子,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脸上的笑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低头,看着一滴一滴水控制不住掉进饭碗里,说:“西木子,我想我娘了。”

      西木子将我捡回来时,有把我爹娘埋了,还按人类的传统立了两块碑,但是我太后知后觉,许多年过去,从前的家已经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
      我蹲在爹娘长满杂草的坟前,平生第一次想起娘将我护在身下前看我的眼睛,想起她还有气时打在我耳朵上滚烫的鼻息,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活下去。
      为什么戏里相爱的人冲不破礼教于是就算死去也要化蝶在一起,为什么话本里的大侠因为朋友的一句临终嘱托可赴刀山火海,为什么娘可以用自己的死换我一线生机,哪怕我是个妖精,一个只跟她生活了三年的妖精。
      娘总说她最喜欢我,这就是喜欢,这就叫爱吗。
      因为爱就可以为对方肝脑涂地九死不悔吗?

      我的妖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滑向不自洽呢,现在回想,也许就是这里。

      —

      短短半年,我辞职了十八次,啊现在已经十九次了。
      我江郎才尽编不出来新的辞职理由,于是决定不管不顾。
      在某个深山老林里蹲了半个月后,西木子找了过来。
      看着已经被我修的初具规模的园圃,他问:“你什么时候有的侍弄花草的爱好?”
      我说:“我娘喜欢。”她喜欢这样打发时间,所以我也学着这么做,尽管我对花草其实兴趣不大。
      他很诧异,也许是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你还记得她。”
      我说:“我喜欢过的东西,一辈子都记得。”
      西木子肯定理解不了,毕竟她在我漫长的生命中实在只占很小一段,就像蚂蚁用三天时间在赤道上爬过的距离。
      我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扯了点其他有的没的。
      最后西木子离开前问我我现在开心吗。
      我点头说当然。当然比待在你身边开心。
      西木子走后我的原始粉丝小七又来了。
      小七在能完全化成人形时就不喜欢西木子了。当年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还端着镜子仔细欣赏自己的脸:“诶呀我现在比西木掌柜好看的多,犯得着继续喜欢他么。”原来小七你是个颜狗,真是错看了你,我扼腕。
      小七也很不解:“你跟着西木馆长那么久怎么现在突然想着走了?”
      我说:“因为我一直很讨厌他,现在终于忍够了。”
      这个回答不出意料让小七看着我的眼睛沉默半天才说话:“你从来不撒谎,所以你骗人真的很明显。”
      小七不愧为我的原始粉丝,真是太了解我了。我的确从不对别人撒谎,我只骗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讨厌西木子,但我告诉自己,我讨厌。不这么做,我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头是岸,该怎么结束这不断轮回的苦海。

      —

      一开始就说过西木子太懂人心,总是能轻易看透我的想法,所以他比我还要早明白我自己,那天吃饭问他喜不喜欢我时他就知道我的喜欢变了,可笑我这个傻瓜还要咂摸个几天才能反应过来。
      等我彻底反应过来,不死心又去问西木子喜不喜欢我,他还是端着那万年不变的笑眯眯的脸,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我当然喜欢你。”
      我第一次想冲着他的脸来一拳,看看这死狐狸脸上除了笑还会不会有其他表情,他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我无数次对西木子发动“同心”,他这种级别的大妖当然能察觉,却从不阻止,就如此坦然将他自己的心敞开给我看。
      西木子没骗我,他的确很容易就喜欢上别人,或者说谁都喜欢过。我总是能在他心里感受到王家公子和赵家姑娘的那种情感,区别是他的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也在他看我时发动过能力,很平和,是非常平和的那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这种情感我居然松了口气,但从此也不愿再跟他“同心”。
      我还有个很鸡肋的防御型心灵系能力“屏障”,理论上可以抵挡任何心灵系能力的发动,当然也可以隐藏情绪。现在对于我来说却极其有用,因为此时再也不想让西木子看懂我——至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情。我现在还藏不住自己,只能借用能力藏。
      我逐渐将这个能力练的炉火纯青,防不住老君这种心灵系大能,防个西木子绰绰有余。

      有一天老君来了西木子这里,带着玄离和他的徒弟,也就是后来的清凝仙子。
      老君见我跟在西木子身后,夸了句我能力练的不错,又问西木子我是不是他的徒弟。
      我在心里嗤之以鼻,还老君呢什么眼神,谁是他徒弟。
      西木子当然也回答不是。
      老君又看向我,问:“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我点点头,掏出说书时期收到的那口碗,说:“别人跟我说这是您用过的饭碗,真的假的?”
      老君说他不知道。
      我大为失望,看来我短暂的说书生涯真的很失败,各种方面。

      那天我还知道了一个在当时还算是秘辛的事情:清凝喜欢她师父老君。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这对妖精来说无所谓,毕竟妖精不是人没有所谓的人伦。
      我跟清凝仙子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我们一对视就明白了彼此心底最隐秘的情意,因为我们都一样,喜欢上了一个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我们感情的妖精。即便我现在的能力练到老君都能夸句不错,但在同类面前还是藏不住,情感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西木子说老君是个木头,我在心底呵呵冷笑,也好意思说别人,你只是知道别人的情感是什么罢了,只是天生多情,但你能理解那究竟是什么吗。
      西木子你懂个什么感情。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我还是一天天藏。有时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藏,时刻维持“屏障”不累吗,让西木子知道我一直喜欢他能怎样。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他都不懂我的感情,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可我又根本做不到不喜欢他,如果有一天他能懂呢?
      明明原型类似蝴蝶,但我更像扑火的蛾,迟早会被自己内心不甘纠结痛苦的火燃烧殆尽。
      如果我聚灵没有聚成像蛾的蝴蝶,而是聚成一只蜂,一朵花,一株草呢,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我如此苦恼,当初对小七说的“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难过”就像回旋镖,绕了一大圈终究是扎在了我心口。

      —

      小七看出了我不讨厌西木子,她逐渐明白一切:“你离开西木馆长,难道是因为喜欢他?”
      现在我们都知道这里说的喜欢与我当年跟她说的喜欢不一样。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到底喜欢了他多久?”
      太久了,久到我这个犟种都犟不下去。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不对他那个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就这么晾着你?”
      是我自己刻意捂着自己的感情,不想让他知道。而且扪心自问西木子其实对我很好,一直都很纵容我。总威胁我不发零花钱但从没实践过,以前脑回路奇葩时喜欢干一些匪夷所思甚至给他惹祸的事,也从不拦我,只会笑眯眯威胁我然后收拾烂摊子,后来老君牵头创立现在的会馆,我成了西木子的秘书,某种程度上就是个挂名的,什么活不想干了都可以全部扔给他。
      我给小七解释了一下上述情况,然后说:“其实我只是绕不过自己罢了,我不能接受他不懂我绵延了几百年的感情。”
      小七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好复杂,”她甚至站起来跺脚,大声道,“你们怎么都那么复杂,搞不懂啊搞不懂。”
      有什么不懂呢,西木子自己都承认理解不了这种感情,不就是我单相思么,单相思几百年真的很丢脸啊。

      —

      别人笃定我是西木子心腹其实也不奇怪,他跟老君谈话我都能站亭子外不远处等着。
      那是老君攻打北域前,西木子当时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我就是谁都喜欢太麻烦了。”
      谁都喜欢就是谁都不喜欢。
      “我就沉迷于这种体验……但来也快,去也快。”
      也就只是体验到了,你能理解吗?
      “在某些方面您还真是稚嫩呢。”
      你怎么敢说他,他都把清凝仙子的元素放进了馆徽里。
      “如果我被困在北域您会来救我么?”
      真是太好了我就不用无时无刻都发动能力就为了隐藏我那珍贵你却一点都理解不了的情意。
      “我好羡慕啊。”
      你活该只能羡慕。
      “说实话,我理解不了。”
      我冷笑一声,你终于承认了,西木子。

      北域一战我也跟着西木子去围观了。
      那是一个神的领域。清凝,他愿意花三百年时间舍命带你回家。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想要走了。

      —

      我还是用了几十年时间去欺骗自己讨厌西木子。
      很明显没有成功,谁都看的出来我不讨厌他,我想我的确是有点毛病。
      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西木子那成功辞职,不过好歹算是离开了,也许几百年后我真的就能放下。
      但是,怎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但是。

      西木子隔三岔五就来我这小坐一下,搞得我还是时刻不敢放松,一直在发动能力。
      我问:“身为馆长又是长老的,你应该不是很闲吧。”
      “对啊,所以我把事情都推给了新秘书。”
      我莫名有种负罪感,并在心里为西木子的新秘书默哀。
      我又问:“为什么你总来我这?”
      西木子罕见的没有笑,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才开口道:“因为我想你了。”
      我说:“才不信。”
      他又恢复了平时笑眯眯地样子:“这话真叫人伤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好说,你要是想骗我我也看不出来。”
      西木子没有纠结着这个话题不放,还是跟我扯些有的没的——这是他的惯用手段。

      即便明确表示过不要总来看望我,我这是在隐居,西木子还是死不悔改。

      就这样拉拉扯扯半年,有一天我进城买新花种,回来就看见西木子在我家二楼栏杆处,笑眯眯的也在看着我。就好像我们还在会馆一样,我出去玩,他等我回家。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几百年了什么都在变,也许只有这个没变。
      我不能直视这画面——其实我已经忍不了了。
      我将花种往地上一丢,噔噔噔将楼梯踩得直响上楼。
      太气势汹汹,西木子都将笑收敛了。
      我也收敛了几百年都没解除过的“屏障”,也许是屏障都要挡不住这几百年被压制的感情。
      西木子缓缓睁大眼睛,眼睛又慢慢被震惊填满。
      他不可置信:“你一直在用‘屏障’?”
      我极快地笑了一下:“老君都说我练的好呢,好到我在你身边几百年,你都一直看不出来我在用这个能力。”
      “你能理解吗,”我质问西木子,“你能理解这种感情吗!”
      没有“屏障”,他当然能感受到。几百年了,一直都藏不住,在他面前我怎么都藏不住,没有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藏起来。但是这个死狐狸王八蛋理解不了,完全理解不了我哪怕精疲力竭都要藏住的喜欢。
      西木子没有回答我,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说:“你很久没有对我用过‘同心’了。”

      平和的,非常平和的,跟无数个时光前一样平和的,不是人类悸动热烈的,而是流淌了数百年的,平和的,喜欢。
      我低头,看着一滴一滴水像当年那样不受控制滴落。
      西木子拉起我的双手,说:“你说你喜欢过的东西,一辈子都记得,原来是真的。”
      废话么,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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