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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Chapter 33 ...

  •   医院内的气息总是寒冷,令人不寒而栗。随着大门敞开,他迈出了医院,刺骨的寒冷再次袭来。

      梁绍低着头,默默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液化成了白雾。

      他的耳边响起无数个朦朦胧胧的声音,来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路人,可一切都无比虚幻,他听不清,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脚步一直缓慢,耳边的声音也安静下来,只剩下冬风呼啸。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似乎在满是薄薄白雪的街旁,看见了几个眼熟的人。

      “滚。”他压着声音,却透露着暴戾,“现在没钱还。”

      为首的人先是一愣,后是笑出了声:“梁绍,你真没钱了啊?前几天不是挺神气,现在转头就没得还了?”

      为什么偏偏又要在这个时候找麻烦。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声音,梁绍再次感到头痛,无论如何也难以缓解,以至于他丝毫没察觉到几人的走近。

      回过神,是察觉到手中的诊疗单被抢走。

      他习惯性地想握紧拳头,打算按照惯例打回去,却迟迟动不了手。手脚如同被冻住,无法伤人半分。

      他们见他这样,先是相互看了几眼,随后大笑:“快死了啊?那老东西是该死了,也就你孝顺到蠢,死死守着……”

      “你说的钱不够原来不是不够还啊,是不够治啊……”

      “哎,以前我也见过这样的,你猜猜是谁啊?你爸啊……”

      那个在他十年的岁月内从未出现的人,再次浮现在他脑海。父亲狰狞暴怒的面容,母亲满脸是血的模样,满屋狼藉破碎的场景,再次撕开了他的回忆。

      见他怔在原地,几个人也觉得有趣。

      如果儿子最后成了父亲的模样呢?

      如果儿子最终成了自己百般厌恶的模样呢?

      天才陨落的戏码,他们还真没怎么见过。

      他们相视一笑,没动手,也没再出言讽刺。其中一人缓缓走上前,站在他面前,看着少年低着头的模样,嗤笑一声。

      几乎一瞬间,他的手被拽起,男人在他的手心塞了一张地址。随即转身,带着一群人离开。

      梁绍停留在原地,盯着手中的地址,看了许久,心中无数个念想挣扎着。

      身体的习惯与本能,使他回到了金街。

      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纸条许久,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梁绍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唐悠悠的□□,打了许多字,最终发送。

      次日,他自己请了假。这晚睡得并不安稳,常年不做梦的他格外异常,一连做了好几个。从前刻意忘记的伤痛,在梦里再次浮现,他亲眼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绝望的模样,却无能为力。

      以至于凌晨,他便在梦中惊醒。严重不足的睡眠并未让他不适,反而感到解脱。

      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次拿起写了地址的纸,仔细阅读着潦草的字。

      他将手机关机,披上了外套,起身。

      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单薄的外套无法很好地抵御寒冷的冬天,雪从昨夜开始下,到现在也不见停。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弥漫着罪恶的气息,充斥着金钱的诱惑的赌场,离金街没有多远。

      刚下楼,路过潮湿的楼道,迎面便又是那几个催债的人。

      不过这次不是催债。

      他们一抬头,见梁绍有些匆忙地下楼,笑起来:“哥给你带路?”

      “不需要。”他眉目冷淡,没什么力气与他们争辩。

      “怎么就不需要了?我们不带着你,你可进不去。”那人一副假意好心的模样,抓住他的肩膀,按着他往前走。

      梁绍没有反抗。

      几个人带他在风雪中行走,绕过街头的一个个转角,路过一个个亮着暖色灯光的店门。

      梁绍在心中思考了无数个他的结局。最好的结果便是赌赢,拿着钱为舒萍治病。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丢一条命,好过祸害别人罢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知走过了几公里,身旁人钳制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望见了一扇门。

      四周空旷,地点偏僻,而就在这扇门内,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是唯一的生路,他又一次在心中暗道。

      门开,金碧辉煌的布置便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或许是由于刻板印象,梁绍一直觉得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应该布置得低调一些。现在看来,这赌场反而装饰得像大酒店。

      按着他肩膀的几个人却依旧没松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绕过了许多奇形怪状,游戏机似的机器,最终推开了另一扇门。

      可门内,却更加富丽堂皇。

      并非大厅,而是类似于较大的包厢。

      还未反应过来,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推,他身体忽然失去重心,半跪在地上。

      想要起来,却被死死按住。

      头顶传来了一阵阵混乱的笑声,随后安静下来,一个较为深沉的男声传到他耳边:“几岁了?”

      梁绍低着头,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浑身发寒:“十八岁。”

      “会玩什么?”

      他紧紧抿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会,但他其实并不会任何东西。说不会,那也许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哥,他高中生,成绩不错。”压着他肩膀的人忽然出声。

      那人应了一声,包厢便陷入寂静,谁也不说话。没过几分钟,背后的大门推开,一张纸递了过来。

      “我倒也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你们高中生做题有多快。”那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将纸推到了他眼前,扔过去一支笔,“三十分钟吧?我很宽容了。”

      梁绍趁着没计时,悄悄掀眸,看着纸张上的题目。是数学的奥数题,难度中等,三十分钟算是时间无比紧迫。

      计时开始,梁绍紧紧握着笔杆,思考着题干给出的信息。

      时间忽然过得很快,他愈发紧张,忍不住抬头朝计时器看了又看。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脑中的思绪越来越乱,眼前求出来的条件也像是一个个不断分开,充足的线段。

      他甚至出现了幻觉,不认识这些符号。

      时间到了最后的五分钟,他强行掐着自己的手臂,这才用痛觉唤醒了自己的一丝理智。

      笔尖不停地在纸张划动,一行行字在答题框中出现。

      可步骤又多,秒数流逝的哒哒声似乎格外紧迫,他写字的动作更快。

      忽然,计时的声音停止,压在他手肘下的纸被强硬地抽走。梁绍几近绝望地看着人批改,几乎要喘不上气。

      就像是被按在水中,奋力地抬头,还没来得及吸一口空气,又被狠狠地按住咸涩的海水。循环往复,直至窒息而死。

      人们没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向几个人使了个颜色,他便被强行拽住了双手。

      梁绍用力地甩开,一拳砸在其中一人的脸上。随着一声惨叫,四面八方的保镖都向他冲上来。梁绍打倒了不止一个,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五六个男人拽出去。

      位置偏僻,附近没有任何人,梁绍被扔到港口旁,冰冷坚硬的石地板撞到他的右手臂,密密麻麻的痛从关节散开。

      那帮人似乎不愿意让他就这么离开,便随意从储物仓拿出各种工具,像是使用棍子一样,打在他的身上。

      身上一阵阵刺痛传来,皮肉似乎已经血肉模糊。温热的鲜血流出,却染不红深色的衣服。他死死地咬着牙,不出声。

      他们像是得了趣,有丧心病狂的,将工具翻了个面,用尖端更加用力地向梁绍的手臂砸去。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似乎只有他自己听到,右手臂已经传来无数次断裂的声音。渐渐的,身上被击打的疼痛也变得麻木,只有呼啸的寒风刺激着他的神志。

      一直过了约莫两个小时,他们才离开。此时,他身上已经惨不忍睹。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想到了祝念。

      该怎么办呢?

      她在别人那边,向来是个坚强又完美的人,可是在他面前已经哭了好多次。

      记忆中的她,无论如何也只是个可爱而需要被照顾的女孩子。会因原生家庭在他怀里啜泣,因那寒碜的“极光”感动到落泪。

      回味着那一段段记忆,他忽然牵起了唇角。

      要是让她知道,现在的梁绍居然是这样子,或许会更加难受吧。

      可是祝念,你再也不会知道了。你不明白梁绍他从未让你有过一丝担心吗?你不明白他每次看见你哭泣时,心中一阵阵撕裂的疼痛吗?每一次你转身离去的时候,他都在你背后默默祈祷,祈祷你身上的一切不幸都发生在他身上啊。

      耳边恍惚响起鞭炮,烟花的声音,他这才想起,现在是年初,一年最喜庆的时候。他该去给祝念送个祝福才行。

      他爬起身,浑身上下又是一阵剧痛。他一瘸一拐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撕扯着身上的血肉,引起无尽的痛苦。

      右手臂好像也断了,他麻木地想。

      回到家,他随手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很厚很长,足够遮掩他的狼狈。

      他又静下心来,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直到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一丝异常的血腥味,才起身再次朝门外走去。

      好不容易来到医院,他默默上了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指示牌,才知道了祝念所在的楼层。

      来到住院部,他正在走廊走着,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许久未见,但那凌厉的气质依旧让他感到记忆犹新。

      “梁绍。”祝修文率先打起了招呼,语气却耐人寻味。

      梁绍目光微微闪烁,最终应了一声:“叔叔好。”

      “来找念念?”祝修文抱着答案问他,见他没反应,开口,“以后不用来了。”

      他身形一晃,又听见祝修文继续说:“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装傻。念念以后不会在这里读书了,我会把她送到国外,到时候她会忘记你。

      还有,不妨做个假设,如果你们最终真的走到了一起,你能够维持她现在的物质水平吗?你能肯定吗?”

      气氛一再沉默,梁绍只觉得耳边传来不间断的嗡鸣声。

      “想清楚了?”祝修文继续说,“想清楚是最好,时间会冲淡一切,或许经年后,你们会互不相识。”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祝修文说完这一句,转身回到了祝念的病房。

      梁绍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还是离开了医院。

      麻木地感受着身上的刺痛,右手时不时传来的嘎吱声,他有些迷茫地走着,走到了海边。

      天空飘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海风似乎吹走了他一切凌乱的思绪。

      他点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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