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叶斯锈蚀》桐花絮雨

36、Chapter 36

　　按照安排，她需要读到硕士，大概四年。

　　祝修文对她的控制松了许多，除了不能离开国境线，其他的事情任她去做。

　　四年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比漫长，无法得偿所愿更是煎熬。

　　祝念不愿在异国他乡有太多的朋友，让她有了牵挂而不得回国，便只和周慕，萧承宇一起交流。

　　英国的雨似乎从不停息。

　　读完一年的她，打开了窗户，趴在窗户的边缘。

　　此刻正是小雨，细密的雨水落在柏油路上，留下闪烁的水花。窗前的绿叶不知摇曳了多少次，只觉被雨水所洗涤，染上了几分翠绿。

　　即便是中国的夏季，在英国，气温也只不过是略微高于冬季罢了。

　　潮冷的空气覆在她的侧脸，祝念低下头，看着手机中的信息。

　　她和萧承宇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2011年9月21日。

　　萧承宇不太爱在社交平台上活动，反而和祝念在现实生活中的交流频繁。

　　也是在大学，她对萧承宇这个人的了解更具象了些。自她对他有记忆起，他就是个很冷淡稳重的人，课间玩闹的人群中也没有他的身影。

　　她回过了神，低头向萧承宇发了一条信息。

　　念：“你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

　　萧承宇：“挺不错，刚好90分，虽然没超常发挥但也算正常水平。”

　　祝念低垂着头，思索着该怎么回他的话，他又很快询问。

　　萧承宇：“你呢？应该考得也不错吧？”

　　念：“嗯，虽然竞争对手比较多，但还是稳住班级第二了。”

　　萧承宇：“很厉害。”

　　她放下手机，轻叹了一口气。

　　还有三年。

　　第二年的学习压力更大了些，和祝念同班的同学有许多人都天赋异禀，同时又努力。

　　原来在国外读书，不比在国内要简单容易。她暗自想着。

　　周慕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在宿舍沉默寡言，深夜又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啜泣。

　　周慕是凭自己的能力考到国外的，萧承宇也是。

　　可拼尽了力气，拿到的成绩却依旧不理想，压力依旧很大，任谁也接受不了。

　　祝念只能蜷缩在被子里，听着努力压抑着的哭声，她也一样心如刀绞。

　　最大的压力往往不会是别人给予，而是自己给的。

　　而在巨大的，令人摸不透的压力之下，关于梁绍的记忆逐渐在她脑海中模糊。

　　她猛地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抽身，柔软的棉被裹在她身上，她却感到一阵寒意。

　　她闭上眼睛，捂着脸，想要透过两年的记忆再次看见那个温柔的少年。

　　可她看着他，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他的声音又是怎样的？

　　她想不起来了。

　　那几年青春中，梁绍望向她时温柔的关切，隐忍着爱意的神态，都淹没在了时间之中。

　　这份痛苦终究还是像一枚枚银针，深深地扎入她的骨骼之中。

　　九千多公里的距离，裹挟她的寒冷不仅仅是思念，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她真的想和他一辈子。

　　时间飞速流逝，她的迷茫感愈发强烈，似乎也是这个时候起，她察觉到自己已经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抑郁症中度。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焦虑症远远比抑郁症的程度更深，经过医生的询问才得知，是祝修文对她的控制太强所导致的。

　　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从小就小动作很多，但也不易于让人发现。

　　学业还是要继续，不然她越来越难见到梁绍了。

　　下半学期，她凭借着稳定且优异的成绩，老师引荐了她去参加一次竞赛。

　　深更半夜，祝念在电脑前不停地查阅资料，完善自己的发言稿，却越改越不满意。

　　头越来越痛，呼吸也逐渐不再通畅。她转过头，看见周慕的床上已经没有灯光，似乎已经睡去，便忍不住趴在桌子上，闷声地哭。

　　好累。

　　梁绍，你在哪？

　　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可不可以安慰我一下？

　　咸涩的泪水不断涌出，她看不清电脑屏幕上的字，也看不清手中资料的单词。

　　心脏再次隐隐作痛。

　　极度的困倦让她无法完整地打一个单词。

　　不知何时起，她握起了一支笔，在一旁的草稿纸上不断写着什么。

　　周慕似乎被她的声音吵醒，坐起身，很关切地询问：“祝念，怎么还没睡？”

　　久久没有回应。

　　她很快察觉到祝念在哭，便翻身下了床，走到她身边，用纸巾轻轻擦拭她的脸。

　　祝念颤抖着，抬眸，眼角再次沁出几滴泪水。

　　周慕见她这副模样，眼底满是心疼，将她扶起来，轻声：“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写，好不好？”

　　“我……也不想……啊……”

　　祝念已经哭到抽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慕帮她收拾着东西，无意间瞥到了她桌上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是同一个名字。

　　梁绍。

　　她如鲠在喉，心中似乎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Babe，梁绍是谁？”

　　祝念颤抖着身子，艰难地吐字：“我……我的……男朋友……”

　　周慕心里又是抽痛。

　　“那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话音刚落，她哭得更厉害。

　　周慕慌了神，扶着她上床，很轻柔地擦着她的眼角：“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你好好睡，嗯？”

　　祝念点头。

　　她真的做到了爱他三年五载。

　　留学的这几年，她没有一刻是不在想他的，做任何东西都一样。

　　或许做完了这叠作业，就能和梁绍有个很美好的未来呢？

　　或许写完这个稿子，她可以早些时间毕业，快些去见到梁绍呢？

　　她凭借着这份执念，完成了不知多少的任务。

　　萧承宇也在默默地支持她的学业，鼓励了她许多次。

　　在英国的生活一成不变，她甚至无法从大自然中寻找感兴趣的事物，只有观察人们慵懒的生活方式。

　　渐渐的，她也融入了在英国的生活。

　　祝修文给她的零花钱很足够，因此能够在咖啡店静下心来，享用下午茶。

　　要是有梁绍就好了。

　　她很不知足地想。

　　时光飞速流逝，来到了留学的第四年秋季。

　　金灿灿的树叶顺着清风飘落，垫着她脚下的路。两三只的鸟叫了一两声，便没了声息。她恍惚想起，和梁绍谈恋爱那天也是这样的秋。

　　2014年9月20日，她忽然收到了一个包裹。

　　从楼下取出来，走上楼，推开门便被周慕的目光盯住。

　　“哎？”她有些震惊，“什么东西呀？”

　　这天是她生日，认识的朋友都送了礼物，这份却不知道是谁的。

　　祝念有些懊恼地摇头：“不知道，我看一下……”

　　她在书桌前坐下，看着包裹上贴着的信息，皱了一下眉。

　　从中国寄过来的。

　　周慕光着脚跑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看看嘛？”

　　祝念笑着点头：“当然。”

　　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包装，里面又是一个小盒子。

　　再次划开透明胶带，里面却是一本书——《相对论》。

　　祝念顿时感到有些茫然。

　　她现在读法学，和相对论几乎搭不上边，这个寄件人是不是送错了？

　　周慕在一旁看着，也感到有些奇怪：“谁会给你送这本书啊？”

　　祝念叹了口气，摇摇头，翻开书打算开始看。

　　然而，书的扉页却是一行用水性笔写下的句子。

　　祝念瞳孔骤缩，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声。和梁绍相处这么久，没有人比她更认得梁绍的字迹。

　　洁白的扉页上没有任何印刷的字，却躺着他的墨迹。

　　“你是我穷极一生也解不开的贝叶斯定理。”

　　身旁的周慕先是怔愣，随后喜悦爬上了她的眉梢。

　　她紧紧抱着祝念的肩膀，兴奋地大叫：“他也在等你！他一直都在等你！你的努力没白费！”

　　祝念眼眶通红，也紧紧地回抱住周慕。

　　四年的等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希望的火光。

　　“祝念，你接下来稳住心态，好好准备论文。”她激动得热泪盈眶，“然后快点回国，记得请我喝喜酒……”

　　她的脸瞬间涨红，轻轻地拍了一下周慕的肩膀，娇嗔：“说什么呢……”

　　她被打了也不恼，笑着帮她把《相对论》放回了书架。

　　本硕四年，她没偷一点懒。

　　而论文的撰写也十分顺利，经过老师的指导，她很快便通过，拿到了毕业证书。

　　再次回到家，她径直走向祝修文。

　　祝修文这几年在英国的工作一如国内般顺心。虽然让她的心理出了些问题，她有些怨言，但不得不说他的能力实在很强。

　　“我成功拿到硕士学位了。”她淡淡地开口，“我要回国。”

　　祝修文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没有看祝念。

　　“你还是要回国？”

　　祝念低头看着他，岁月在祝修文的脸上留下深深的沟壑，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明明人老了以后，身上的气势会渐渐变弱，但祝修文却并不如此。

　　“嗯。”她回答。

　　祝修文看着她的毕业证书，一遍又一遍，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空气一直静谧着，祝修文没有回应她的诉求。

　　她心中顿时有种不妙。

　　“你不会不让我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