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身湿》福一

38、他急了

　　……谢铮？

　　端宝儿乍一看去还以为自己认错，仔细一看，真的是谢铮。

　　会场座椅无论按照哪种方式排序，两个人都不至于坐在一起才是，但谢铮座位号虽然与她相隔很远，却正好只隔着一条过道，反而显得更近。

　　谢铮本还没注意到她，低头坐下，端宝儿的眼神一望过去，他便有感应似的回过头来。

　　端宝儿：……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倒霉。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介绍了，端宝儿和谢铮很默契地沉默了一瞬，而端宝儿没有像谢铮预想中的那样回避，反而笑了笑，用唇语说：“一会结束了和你说。”

　　而后谢铮就开始心神不宁，但非常有耐心地克制着。

　　有几个来宾作开场的主要发言，先是高校的教授，再是公司负责人，端宝儿听着其中的内容，和自己关联不大，有点后悔报名。

　　结果听主持人突然介绍道：“风行科技的张千帆先生……”

　　听到风行，端宝儿条件反射似的，抬头看了一眼。

　　祁宁身边的人，她暂时只知道陈秘书、司机，和之前见过的江屿诺，江屿诺还已经相当久没见过了。

　　她观察起张千帆，这人看着也很年轻，戴细框眼镜，长了一张端正又看起来很聪明的脸，不由就想起，一般招聘软件上招需要抛头露面的人时，都会标注“形象气质佳”，看来祁宁选下属也是这一套逻辑。

　　端宝儿偷偷走神。

　　之后才是交流或讨论环节，端宝儿只听觉得有用的消息，剩下时候都在走神，顺便清理了手机相册，有很多都是准备拍给祁宁看的，但忘记发，也就存在手机里，这些可以删除——和祁宁吃饭时，拍的食物照片可以留着。

　　一旦打发时间，时间也就过得快了起来。好不容易结束，台上的人还在合影，端宝儿已经叫住谢铮。

　　谢铮坐在原处等她，端宝儿不方便站在过道，问，“去走廊上？”

　　谢铮仰头看她，神情微动，点了点头。

　　刚出大厅，谢铮便说：“之前……”

　　端宝儿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谢铮：“……我不是故意的，我跟老师来这里，没想到你也在。”

　　端宝儿靠墙站着，问：“你哥还在江市吗？”

　　谢铮：“还在。”

　　端宝儿：“那你大伯呢。”

　　谢铮：“他？我不清楚……最近两年我好像都没见到他，应该很忙吧。”

　　端宝儿：“你爸呢？”

　　这时几个举着摄像机的人在另一扇门口比划，应该是要拍一些宣传图，端宝儿一看便猜到他们是要拍那种与会人员一边谈天一边走动的图，便又往旁边站了一点。

　　看到平均年龄在四五十岁中间的人里混入了一个张千帆，端宝儿就不禁想象如果是祁宁站在这里。他比张千帆看起来年轻，但大家对他都更客气。

　　谢铮追随着端宝儿的视线，在人群间环视一圈，没见着以为会出现的人，便问：“认识的人？”

　　端宝儿回神，“不认识。你爸没跟你提过大伯的事儿吗？”

　　谢铮：“之前的事？”

　　端宝儿没回答。

　　谢铮头轻轻斜了斜，慢慢地说，“我当初没有多留意，最近一直在想……”

　　端宝儿：“我不是问之前，是问现在。”

　　谢铮语塞。

　　他说，“我爸其实没怎么提起过，别说大伯，就连他自己的生意也不大告诉我，可能因为他觉得我还小，觉得我还要继续往上读两年书才会接手他的事。”

　　端宝儿：“那你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把包带往肩膀更靠里的位置挪了挪，“我走了，希望下次别遇上。”

　　“等等。”

　　谢铮伸手拦她，“宝儿，你别这么冲行吗。”

　　“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好好说话。”

　　端宝儿冷哼一声，“不知道就走行吗，别弄得好像和我在拉拉扯扯的样子。”

　　谢铮：“那我们可以找个店坐着。”

　　端宝儿：……重点错了吧，重点在不要拉拉扯扯。

　　她双手抱胸，转头面向他，无奈地叹一口气，“一分钟能说完吗？”

　　谢铮沉默地看着他，在五秒钟之后，他那种平和的态度终于有了松动，高大的身影终于不再裹着平静的表象，而是露出了真正的心声。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在我出国之前我们还什么话都说，我出国之后没人告诉我你去哪了，就算是问同学、问老师都没用，第一次知道大学在哪读，也可以保密成这样。是为了不见我，你宁可跟所有人断联？”

　　“其实我瞒着我妈偷偷回国好多次，就想找你，问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做，但是连这个问题都问不出口。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如果后来才是你的真实态度，一开始玩弄我很好笑是吗？”

　　他语气变硬了，但最终又软下来，“即使是这么想……即使觉得被你玩弄了，过了这么久，我也还是想和你说话，我想知道为什么。就算你现在说你已经有了恋爱关系，我也还是放不下。”

　　“跟我多说一会儿话吧，宝儿，就算是分享你当时的心情也好。”

　　不然的话……他一直没办法停止思考过去的事情，但过去的事情是无解的，思考无解的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

　　谢铮压着声音，但情绪是压不住的，端宝儿能感受到他心底强烈的不甘心，但她竟然无动于衷。

　　“没有什么好分享的。首先你身边所有人我都不喜欢，其次你做什么事还得瞒着你妈妈，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原因。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能不能别来和我说话。”

　　端宝儿扭头就走，谢铮追了两步，“我送你。”

　　“不要。我自己开了车。”

　　谢铮就目送端宝儿背着包走去场馆旁露天的免费停车场，远远看她上了一台很旧的大众。

　　端宝儿一个人开车的时候喜欢开窗，风把她的额发吹乱。等红绿灯时，见缝插针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祁宁报备睡醒的消息。

　　眼看红绿灯还有一百秒，她快速回了个“好”字。

　　祁宁在那边还躺在床上，只是刚睁眼就给端宝儿报备一声，发觉她秒回，又安心不少，将一个“好”字看了一会儿，才半眯着眼睛看张千帆发来的消息。

　　张千帆算是代他参会，所以发了几句话，和两张照片，说是会在当地新闻上发的，问选图是否可以。

　　祁宁通常是看一眼就过，但他突然发觉，这种灯光很硬、很公式化的活动照片，通常大家都被照得特别正式，而且比例不好，但偏偏这两张照片的背景里，远处有很小的一男一女在说话，他下载原图，放大了看，一眼看出那个穿着米色衬衫套裙的女人是端宝儿，另一个穿得也是衬衣长裤，而且高挑，和其他很多穿着POLO衫的人格格不入。

　　什么意思，和前任在这演偶像剧。

　　祁宁：【选背景干净的图，不要有路人入镜】

　　张千帆：【好】

　　张千帆私下腹诽，活动照之所以是活动照，就是因为有很多人在啊。

　　祁宁盯着端宝儿和谢铮，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扯过衣服套头穿上，站到浴室里，还在回忆。

　　端宝儿跟他说过要去参加这个会吗？

　　说过要参会，没说是什么会。

　　端宝儿说过会遇上谢铮吗？

　　虽说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好像也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

　　他们在聊什么呢？

　　虽然知道端宝儿不可能和谢铮有什么，祁宁还是把水温调低，从头开始淋水。他克制不住地很想发过去问为什么会和谢铮见面，又觉得这样不好，万一她觉得他太紧逼——但是好想问。

　　于是祁宁一直等，等到晚上也没见端宝儿和他分享这件事的意思。

　　打电话的时候，祁宁便直接说了：“我在我员工的工作照里看见你了。”

　　端宝儿还挺有兴趣的，“什么？”

　　祁宁把图片发给她，端宝儿看到之后，也只是“嘁”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祁宁想，她果然不是不想对他说，只是懒得提起谢铮这个人。这样也很好，他又问：“旁边那个是谢铮吗，他没缠着你说话吧？”

　　“我找他说的话。”

　　祁宁握紧了手机，语气里不体现出来，“为什么呢？”

　　“想问他知不知道谢程的事。过了这么久他也什么都不说，真是没意思。”

　　祁宁：“……嗯。”

　　端宝儿：“你呢？是哪一天回来？”

　　祁宁：“还有三天，工作上的事差不多结束了，明天下午我会飞去我妈那，后天见她一面。”

　　端宝儿没多问。

　　祁宁是在回国之后确认了这种不对，他买的机票是直接飞回南市，连夜就去端宝儿家了。把准备的礼物送出去，端宝儿接过，却没有要拆的意思，更别提像之前一样表现出惊喜和夸赞。

　　祁宁也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端宝儿说：“好吧，现在你也回来了，我发现我还是想问。”

　　“关于你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愿意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