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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他有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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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就意味着,陈述所有行动都被禁锢在一个逼仄的范围内。
他可以对这个满身是刺的少年释放出有限的善意,可以给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关怀,也可以旁敲侧击,打探执念根源。但唯独,他绝不能伸出援手,改变早已注定的终局。
他必须扮演一个连自己都感到煎熬的角色,成为在无边黑暗中递出一丝微弱光芒的人,却又不被允许真正将对方拉出深渊。
他唯一能做的,仅仅只有“理解”。
陈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无力感。行吧,放是不能放了,但至少先让人家舒服点。
他重新凑近,看着那双写满戒备的眼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和:
“你看,这样捆着肯定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松开,也可以给你拿些吃的喝的。但前提是,松开之后,你要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不准跑,也不准攻击我。能做到吗?”
床上的江无恙闻言停止挣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过了好几秒,就在陈述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少年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陈述心里稍稍一松,但警惕心未减。
他绕到少年身后,作势要去解开那缚在手腕上的红绸。果然,指尖刚触碰到绳结,他的手便再次不受控制地变得半透明。
这头养不熟的小狼崽子!顺从果然是权宜之计,心里盘算的还是只要松开就立刻反扑!
陈述立刻收回手,看着手掌恢复实体,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故意板起脸,冷哼一声:“别跟我耍花样。你心里盘算着什么,我一清二楚。”
“在你学会真正听话之前,这绳子,休想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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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的僵持又持续了许久。
陈述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不触及底线的方式。
包括但不限于:将美味食物放在床边,香气诱人,勾的少年肚子咕咕直叫;给他讲小孩子都爱听的真善美童话故事,叫少年戾气别那么重;他甚至注意到少年身体不适扭动和憋得通红的脸颊时,主动提出可以解绑,让他去解决内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江无恙更加凶狠的瞪视和从喉咙里挤出的低吼。
这头小狼崽的倔强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宁可忍着极度的生理不适和饥饿煎熬,也绝不向他示弱分毫。
陈述彻底没辙了。
打不得,骂也不利于未成年人身心发展,好好商量对方根本不听。
他看着床上那具因为忍耐而微微发抖的瘦弱身体,挫败感涌上心头。
难道真要耗到这孩子虚脱?
忽然,他灵光一闪,一个有点损却可能奏效的主意冒了出来。
“行,算你厉害。”陈述指着江无恙,像是赌气,“你等着!”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出了厢房,留下江无恙一个人错愕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这个变态又要搞什么新花样。
没过多久,陈述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油纸包。
他走到床边,二话不说,动作利落地把江无恙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江无恙刚要开口怒骂,陈述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开他的下巴,将油纸包里几颗圆溜溜的深色小丸子塞进了他嘴里。
那丸子很小,加之江无恙本就干渴,一沾上唾液,还没等他尝出味道,就“咕噜”一下滑过了喉咙,直接进了肚子。
“咳咳!”江无恙被呛得咳嗽两声,惊怒交加地瞪着陈述,“你给我吃了什么?!”
糖啊。街角买的最普通的麦芽糖丸。
但实话是肯定不能告诉他的。
不然还怎么驯服这头桀骜不驯的狼崽子?
可如果不是糖,那该是什么?
陈述一时间卡了壳。
他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好青年,平日里尊老爱幼,哪擅长威胁人?
眼神不由飘忽一下,有点没底气:“没什么,一种……嗯……独门秘药。”
但好在,有人替他脑补。
“毒?”江无恙瞳孔一缩。
“对!毒!”陈述赶紧顺着往下编瞎话,但具体效果实在编不圆,“如果……如果不听我的话,就会……就会……”
他“就会”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具有威慑力又符合实际的后果,最终只能学着看过的反派电视剧里的样子,对着江无恙,扯出一个自以为阴险的“桀桀桀”笑容。
他完全忘了自己此刻顶着的是一张多么油腻猥琐的脸。
这个笑容落在江无恙眼里,简直比任何具体的威胁都要可怕,再配上那含糊其辞的“就会……”,以及刚刚吞下去的未知药物,江无恙瞬间脑补了无数可怕的可能性。
难道是让人失去神智、变成只会乖乖听话的傀儡的药?或者是更下作、更难以启齿的毒?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不受控制地对这个变态言听计从,甚至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江无恙顿时感到一股寒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瞳孔放大,看着陈述的眼神里除了恨意,终于染上一丝恐惧。
比起疼痛和饥饿,这种对未知药物和失去自主意识的恐惧,显然更戳他的要害。
陈述一看这招居然真的奏效,赶紧趁热打铁:“所以现在,能好好听话了吗?”
江无恙死死瞪着他,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对“变成傀儡”的恐惧压过了一切。
他屈辱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陈述松了口气,终于能进行下一步,“现在想小解吗?”
江无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咬着唇,小幅度点了点头。
陈述这次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了一下。
很好,手没有变透明。
证明江无恙这一次是真的屈服了,放弃了立刻逃跑或反击的念头。
陈述这才安心动手,解开了束缚他手脚的绳索,亲自带着江无恙去解决了内急,又把人带回床边。
之前由于江无恙的不配合,吃食早就凉透了,他吩咐仆役重新送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糜粥。
陈述端着粥,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江无恙嘴边。
江无恙看着嘴边的粥,又看看陈述那张带着期待的脸,忍不住一阵反胃,扭过头去:“……我自己喝。”
啧,小屁孩,事儿还挺多。
自己要不是看他被绑时间长了,手腕上都磨出了红印子,才不会主动喂他呢。
陈述腹诽了一通,刚想把碗递给他,突然就想起现代那个江无恙是如何强硬地逼自己接受“投喂”的。
再看看面前这个面貌已与未来那人隐隐重合的少年……
陈述顿时不爽到了极点。
“喝了它。”他收回了让他自己吃的念头,勺子又往前怼了怼。
江无恙难以理解地转过头瞪他:“我说了我不要你喂!”
陈述拉长语调,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毒、药。”
江无恙身子一颤,顿时妥协了。
但他实在不想看这张变态的脸,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却终究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麻木地吞咽起来。
陈述一边喂粥,一边看着少年乖顺的样子,心里隐隐有种成功带娃的小骄傲。
一碗粥很快见底。
陈述又给他喂了几口水。
少年的肚子里突然传出响亮的“咕噜”声。
陈述不由觉得好笑,挑眉道:“没饱?”
江无恙立刻扭开脸,耳根却有点红。
嘿,这狼崽子还别扭起来了!没饱就是没饱嘛!
陈述立刻进入反派角色,拉长声音威胁:“说话。我的耐心有限。”
江无恙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极小声:“……嗯。”
“下次有什么想法要直接告诉我,明白吗?我没心情猜你的想法。”
陈述说着,起身端了一盘清炒时蔬过来。他自己口味偏素,下意识就觉得青菜健康又好吃。
可那绿油油、看上去毫无油水的菜色,让正在长身体、渴望油荤的江无恙陷入了沉默。
陈述却浑然不觉,夹起一筷子就怼到他嘴边:“张嘴。”
江无恙喉结滚动了一下,忍无可忍:“我要吃肉。”
陈述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这么挑食?我喂你,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让人家有要求直说。
江无恙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哑声反驳:“是你说的,有想法要直接和你说。”
陈述:“你!”
陈述明显被噎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被这小家伙用话拿住了。
瞪了他几秒,陈述最终还是悻悻起身,换了一盘红烧肉过来。
这一次,少年才肯张口。
他看样子真是饿惨了,刚才的清粥小菜不对胃口,现在换了合胃口的肉,虽然动作依旧克制,但吞咽的速度明显快了。
看着他囫囵吞咽的样子,陈述心里那点不爽又被隐隐的心疼取代,下意识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一会儿乖乖跟我睡觉,明天还有好吃的。”
此话一出,江无恙猛地呛咳起来:“咳咳咳……”
他瞪圆了眼睛看向陈述,刚刚消退些许的警惕瞬间飙升到顶点。
原来这才是这个变态的真实目的!先用毒药控制,再用食物安抚,最终目标还是……
陈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歧义有多严重,慌忙解释:“不是!这个‘睡觉’是名词!不是动词!就是单纯地一起躺床上休息!字面意思!你别想歪!”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被当成炼铜术士!他不刑!也一点也不可拷!
然而他越是慌张解释,江无恙眼中的怀疑就越深。
陈述简直百口莫辩,最后干脆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清白。
他抱来一条厚重的被子,不由分说放在了床铺正中间,垒成一道“防线”。
“看好了!这是楚河汉界!我绝不越界!而你,”他指着江无恙,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也不准想着跑路!不然你身体里的‘毒’,离我远了可是会发作的!到时候……哼哼!”
这漏洞百出的威胁,配上那床可笑的被子,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江无恙盯着那床“防线”,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目光里的惊恐变回了更熟悉的审视。
夜深人静,烛火熄灭。
两人各怀心思,分别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那床柔软的“壁垒”。
陈述带孩子累了半天,身心俱疲,虽然告诫自己要警惕,但身体的疲惫还是很快将他拖入了梦乡。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睡相。
深夜,万籁俱寂。
江无恙始终睁着眼,警惕地听着身旁的动静,毫无睡意。
突然,他感觉到旁边的“壁垒”动了!
睡梦中的陈述一个无意识翻身,手臂一挥,腿一搭,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床作为界限的被子扒拉到了一边,整个人毫无阻碍地滚到床铺中央,一只手甚至搭在了江无恙的腰上,还无意识地蹭了蹭。
江无恙:“!!!”
他身体瞬间僵直。
骗子!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信誓旦旦说“绝不越界”、“字面意思睡觉”,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那些话都是为了降低他戒心的谎言!现在就要原形毕露了吗?!
心里满是被欺骗的愤怒。江无恙猛地吸了一口气,积蓄力量,正准备不管不顾拼死反抗,就算毒发身亡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时,紧贴在他身后的青年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嘟囔:
“妈……别端走胡萝卜……让我再吃一口嘛……”
那声音含混软糯,甚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与白天那故作阴沉油腻的腔调截然不同。
江无恙积蓄到顶点的怒火和力气猛地一滞:“……?”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胡萝卜?妈?
紧接着,身后的青年似乎梦到了什么更好的东西,咂了咂嘴,又心满意足地嘟囔了一句,这次清晰了不少:
“嗯……胡萝卜……好乖……都吃光……”
说完,那只搭在他腰上的手还配合轻轻拍了两下,仿佛在安抚……一盘听话的胡萝卜?
江无恙浑身僵硬地躺在原地,所有的怒火和拼死一搏的决心,都被这完全超出他预想的梦话给噎了回去,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预想过无数对方暴露出真实目的的场景,或许是淫.邪的笑,或许是粗暴的动作,但绝对……绝对没有包括这种对着他的耳朵念叨菜名,还把他当成一盘“好乖”的胡萝卜拍一拍的情况?!
这变态……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江无恙一阵无语。
他彻底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打一架?好像哪里不对。
骂一句?跟一个梦着吃胡萝卜的人似乎也吵不起来。
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他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他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