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死者》我家住东海龙宫

7、第 7 章

　　铃声夹带着细小的电流声，围绕着狼狈的实验室显得很突兀，接通后，那头传来焦躁的催促声、杂乱的脚步声、疑似碰撞到某种玻璃仪器的闷哼声，没有人说话。

　　这让这头的两人感到奇怪，暨衡试探着出声：“养舱那边什么事？”

　　实验室这边还在麻乱忙碌，匆匆来去的工作者绕着这块不算旷大的地方转圈圈，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势必要将隐存危险的细小一一捉出。

　　文宁也换上了防护服投入工作中，属于他的通讯器被握在男朋友手里，对于养舱工作人员，他的声音算不上熟悉。

　　“怎么不是文组？”通讯那边的人听声音挺年轻，嘟囔着发出疑问，“你好，这里是养舱，我们找文组文宁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他现在在忙。”

　　那人沉默了一霎：“不可以，抱歉先生，养舱的一切都属于人类最高机密，是不可以随意泄露的，麻烦您将通讯器递给文组。”

　　暨衡怔了，对面那人怎么想的，能拿到文宁的通讯设备，除了他男朋友大名鼎鼎的暨衡还能有谁，暨衡是谁。

　　抗防组大组长啊！天天游走于机密之间的军部要员啊！人类第一保护屏障抗防组的大组长啊！养舱的事儿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我是抗防组暨衡，你直接和我说，我和文宁说。”

　　两个人都是死活不让步，经过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静之后，那人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讨伐意味：“诶嘿你这人听不懂好赖话是吧，我还是暨衡他爹呢，我说我们这边这事儿真特着急，这批新生儿里出现了一个畸形体，需要文组现在过来养舱看看，您听得懂吗？”

　　刚不是还说养舱的事不能随意泄露吗？

　　全盘托出原来这么简单，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最值得歌颂的，暨衡想。

　　“我们现在过来。”暨衡匆匆忙忙想要挂断，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你这人以后得小心点激将法。”

　　文宁还在跟着清查实验室，两人隔着厚厚一道闸门，没有做防护，暨衡也不好贸然闯进去，就这样傻站在观测玻璃前手足无措，好心帮忙拿个通讯器，现在沟通都成了问题。

　　好心办坏事就是最不值得歌颂的，暨衡又想。

　　呆看着里面的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有一道目光投向外面后暨衡急了，他屈起手指在玻璃上叩响，貌似没什么用，依旧没有目光向他看齐。

　　不死心又重重敲了几下，终于有人看过来了，暨衡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可对方疑似没看懂他的意思，也对着他招招手，感觉不够又比了一个赞，后而继续自己的工作。

　　沟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大家出门在外一定要通讯器不离身。暨衡在心里偷偷抹眼泪。

　　现在看来养舱事大经不起拖沓，他可以等到文宁结束清查行动，可畸变体的生命体征等得起吗？

　　这不能赌，于是他加剧拍打玻璃的力度，加大声响试图引起注意，手掌撞击在冰凉坚硬的玻璃上时带来痛感，他急切地像是要把玻璃拍碎，终于文宁注意到窗外了，凑到玻璃前，比划着手势问他怎么了。

　　“养舱，出事。”暨衡夸张比着口型传达意思，思考片刻后文宁惊讶一下，立马跑去换下装备、消毒，一路小跑着来到暨衡面前。

　　他气喘吁吁：“怎么了......养舱那边有人异变？”

　　暨衡给他顺气：“这批新生儿里，有个畸变体。”

　　——

　　坐在副驾上，那股忐忑不安又包裹着文宁，一天之内发生了两件大事，并且都关于异变，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大全球变暖以来昼长夜短，宁寂的黑夜是愈发珍贵，可惜的是基地运转已经支撑不起全面网络覆盖和大量摄影设备生产，如果换做是从前，无论黑夜变得多么短暂，都会有人用镜头抓住它的尾巴吧。

　　文宁不禁回忆起，之前他总是很期待白天，因为爸爸妈妈会在某一个白昼推开家里的门，带着自己很好奇的玻璃仪器送给他当礼物，那个时候只觉得玻璃仪器很透亮，在试验台上可以装下世界的所有。

　　爸爸妈妈还会带回来一些没有危害性的试剂，手把手教着他倾倒、摇晃、溶合试剂，有的时候会看到神奇的反应，波面的晃荡像是海面，水波纹圈住了年纪尚小的文宁，普通的玻璃烧瓶圈住了长大后的文宁。

　　再后来他成为一名正式的研究员，第一次站上大实验的试验平台时，他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平日里温和慈爱的面庞爬满脓疮和挠痕，面目全非，他们驱赶着文宁离开那片区域，不知疲倦的追逐着素日自己最为亲爱的儿子，发出可怖的嘶吼声，怪异扭曲身姿磨蹭前行。

　　那是文宁第一次觉得，玻璃仪器也不是很透亮。

　　思绪扯得再远也看不见更多东西，车窗外一层黯黑慢慢淡去，赴继而来的是雾霭般的浓白色，汽车奔跑在驰长的荒野公路上，他们驶出了核心区，在生机的最边缘狂奔，一路上望远而去，零零散散横躺着面目可怖的异变者。

　　风呼啸从耳边刮过，扰得文宁耳际生疼，他摇上车窗，心里的不安愈发明显，剧烈跳动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其实一路上，暨衡的心情也没有多平静。

　　他担忧，如果畸变体剥离母体时就带有传染性，那孕育者会不会随着第一声新啼发生异变，单只有一个异变者的影响能力也是可观的。

　　胚胎育养技术逐渐成熟，起初胎儿需在母体内孕满十月，后来是八月，再后来缩减到六月，现如今加上保养箱与胚胎催熟技术的支持，新生胚胎只需在母体子宫中孕足五月，便可以转移寄体。

　　一个仅仅五个月的胎儿成长为了天生的异变者，这未免过于荒谬。

　　“快到了。”汽车再度驶入核心区的主闸门处，暨衡向站岗的缉督员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件，闸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纷杂的街道，还有比较于居民区更加热闹的大楼。

　　他们的脚步没有停留，直至驱向位处于正中央处的那座大楼。

　　大楼由四栋独立的单楼组成，单楼分布在四角，楼与楼之间最顶端与最低端均有一道廊桥连接，四方体的中心完全架空。

　　13层处链接了一个大平台，玻璃罩子把那里笼住，里面一派绿意盎然、生机蓬勃。

　　这里是养舱的“肺”，人类所认识的所有植物统一归拢在肺中，说一个悲观些的事实，这里的所有，是地球仅剩下的所有。

　　汽车稳稳当当停在泊车区，两人都未做停留，撒开腿往保养箱集成中心跑，路上有人认出他们，便潦草打过招呼后呼疾跑开，扶住集成中心大门时终于觉着喘不上过多的气，佝着腰站在门口缓神。

　　“文组来了！”不知道是谁看见后往里大喊。

　　文宁一抬头，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素裙的女人，脚步带着焦急，像是一直等待终于有结果一般，过来挽住文宁的手臂，拖着往里带：“小宁宁，这批新生儿死亡率很高，而且出现了一个畸变体。”

　　她语气平缓，腻歪的称呼让文宁听得有些起鸡皮疙瘩，面前这位朴素的女教授名叫曲钰枫，是胚胎育养技术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暨衡的母亲。

　　“不过这个畸变体小宝贝，不但没有感染母体，也没有感染和他一起出生的小伙伴，就是长得有点异变。”她领着文宁和暨衡来到编号72389保养箱前，温暖潮湿的箱体里放置了一层洁白的保垫，上面蜷缩着一个浑身粉红的小家伙。

　　和其他小家伙不一样的是，72389的额前多生了一只手掌般的东西，紧紧抵着膝盖那处，粉红的皮肤并不似普通新生儿那样光滑，爬满了密密麻麻未破的脓点，模样更像是未长大的异变者。

　　文宁有些怔住：“他的孕育者是谁？”

　　“母体已经抽检了，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没有任何异变预兆和迹象。”曲钰枫耸耸肩，笑眯眯的，“所以说这个畸变体小宝贝很乖。”

　　像是听到夸奖自己，72389在略为紧限的保养箱里张了张手掌，随后又倔强地抱回一起。

　　曲钰枫轻点了一下玻璃，温声道：“你是个小惊喜呢，还是小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