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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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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雪落在屋顶。
苏酒缩在沈府东墙的树里,玄色劲装包裹着全身,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她盯着屋子那扇糊着纸的窗,窗上晃着个清瘦影子,正执笔写着什么东西。
“沈砚,二十岁,翰林沈敬之子,自幼体弱多病,三日之内带至西郊废窑,酬金……”
雇主的话还在耳边转,苏酒舔了舔冻得发裂的唇,指尖扣紧了腰间短匕。
她混迹江湖那么多年,杀过贪官,杀过富商,还是头回接这么古怪的活——要绑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还得像护瓷瓶似的别碰坏了。
窗内的药味飘出,惹得她皱了皱眉。
只见一个下人端着一碗东西放在桌上,那沈砚侧头去看时纸窗上刚好映出他的下颌线单薄,捂着嘴咳嗽时肩背轻颤,像支容易被风吹折的细枝。
苏酒屏息,等巡夜的家丁脚步声远了,才翻身跃下梅树,轻盈到落地时连印子都没留下。
院门锁生了层薄锈,细铁丝拨弄两下便“咔嗒”一声打开了。
院里的腊梅开得正盛,沈砚坐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捧着本书,听见动静,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苏酒身上,没有惊惶,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
“你是谁?”他的声音带着病气,有些沙哑的声音,刚说完就又咳了两声,按着胸口的手,连指节都泛着白。
苏酒没答话,上前一步,短匕抵在他颈侧,刀刃贴着皮肤,却没用力。
可沈砚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带我走没有任何用处,只会拖累姑娘。”
苏酒瞳孔微缩,冷声道:“跟我走,别出声,保你性命。”
沈砚没动,目光扫过她沾雪的发梢,主动站起身,“请允许我多穿些衣裳。”
苏酒愣住了,她绑过的人里,有哭嚎的,有威胁的,有装傻的,还是头回见这样的。
压下心头异样,她伸手去抓他手腕,指尖触到皮肤,凉得像雪。
沈砚没反抗,只是轻声说:“在下是无法在姑娘手中逃掉的。”
她看着他眼底的恳求和苍白脸色,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沈砚将披在一旁的大氅穿起,举止斯文得不像阶下囚。
苏酒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等他转过身才发现他身上什么都没带。
“走吧。”他轻声说,脚步轻缓,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咳一阵。苏酒耐着性子等,心里却在骂自己向来干脆利落,今天竟被个病秧子磨得没了脾气。
从墙上翻出沈府,雪还在下,街上空荡荡的。
沈砚忽然往她这边靠了靠,用袖子替她挡了点风雪:“这样能暖些。”
苏酒察觉了,却没推开雪打在脸上化成水后很难受,有个人挡着,确实好受些。
他们要去的暂避处,是城外一座宅子。
宅子不大,倒是能遮风挡雪,只是积了层灰,里面没有一点光,看着有些阴森。
苏酒推开门,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那。”
说完,她便转身去生火,摸出火折子吹了半天才丢到炉子中,等火苗窜起来,房里总算暖了些。
沈砚坐在椅子上,没抱怨环境,反而盯着角落里的脏碗。
那是苏酒前几次踩点时用的,没来得及洗。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这里有水吗?碗脏了会生虫,我帮你洗了吧。”
苏酒拨弄火堆的手顿住了。
她回头看他,沈砚坐在火光里,脸色稍好,眼神清澈,不像装傻。
“你是人质。”她有些无语道。
“没有规定人质不能干活吧。”他撑着椅子想站起来,却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又开始咳嗽。
苏酒皱了皱眉,不想理他,只好拿出盆道:“我去打水,你待着别动。”
她打水回来时,看见沈砚正蹲在火堆旁,用小木棍拨弄地上的灰,把地上散落的干草归拢到一起。
他动作轻,怕碰散火炉,额上沁出薄汗,却没停。
“谁让你动的?”苏酒把盆放在地上,声音里带着点僵硬。
沈砚抬起头,笑了笑:“地上太乱,收拾一下,住着舒服些。”
苏酒看着哪些归拢整齐的干草,以及原本杂乱现在却整齐的柜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闯荡多年,住的地方不是破屋就是山洞,从没人替她收拾过这些。
她没说话,拿起木盆倒了些水想洗脸。
沈砚蹲在旁边,忽然递过来一块叠得整齐的细棉布帕子:“用这个。”
帕子上绣着朵小梅,针脚细密,还带着沈砚身上的药香。
苏酒迟疑着接了,指尖触到帕子的软,竟有点发烫。
那晚,他们就着火堆,一人靠在一边。苏酒没睡,警惕地盯着门口,沈砚却很快睡着了,呼吸轻浅,偶尔咳嗽,蜷缩着身子,像只怕冷的猫。她看着他的睡颜,忽然想起雇主说的“三日内交货”,心里莫名烦躁——五千两银子,竟有点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