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魂》千沦茫

51、分别

　　孙毅眼睁睁看着喻言死在自己面前，崩溃大喊出声：“舅舅！”
　　他分不清，道不明，这究竟是最后一个亲人也要离他而去的痛苦，还是内心仅剩的那么温存让他感到悲伤。

　　广寒凌气喘吁吁的挡下一个又一个进攻，大部分的火力都集中在他那边，因为将士们想要杀的人是他，百姓们想要护的人也是他。

　　一个又一个百姓死在他面前，他感到有些恍惚。
　　这真是自己想要的吗？广寒凌心想。这一切的混乱都是他想要的吗？

　　不……他想要的是人民安乐，百姓们幸福，整个国家都其乐融融的。

　　“停下，给朕停下！”广寒凌大声出口。
　　大家都转头看向广寒凌，每个人眼中都有每个人此刻的情绪。

　　广寒凌扫视了一圈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孙毅身上，可孙毅又被吕霆用身子给护住了。

　　广寒凌在心中冷哼一声，随即道：“孙毅！那夜你明明出了城门，为何又要回来？你凭什么回来！”

　　广寒凌很清楚地记得，他命人护住孙毅活着，又想到孙毅或许会拖着孙武责和苏婉儿的尸体去郊外埋起来，于是他特意给孙毅留了城门。

　　也亲眼看着孙毅把两具尸体给拖出去。

　　他很难不承认孙毅和姜莱很像，都是用那具弱小无力的身体把自己父母的尸体拖出去，最后又不甘心的回来找死。

　　广寒凌不理解为什么要回来，难道活下去才不是最重要的吗？为什么非要报仇呢？

　　当初他父亲死在自己面前时，他内心可是没有半点波澜的。

　　孙毅缓缓站起身，眼神发狠的看着广寒凌，本想往前走两步，却被吕霆用手臂挡住。

　　孙毅猛的转头看向吕霆道：“你心软了？”

　　“没有……”

　　吕霆说着垂下眸子，没有再看任何人，后面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别的，只是沉默着，思考着。

　　广寒凌看着二人的样子接着道：“是！孙家的死是我一手操控的！所有的人都是我害的！可那又如何？”

　　“朕是为了自己的子民！为了这江山！”

　　孙毅牙关紧咬，道：“你分明就是自私！你个卑鄙无耻的人……”

　　广寒凌眼神复杂的看着孙毅，广寒凌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每杀一臣子，他内心都会愧疚，便留着那家的孩子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他曾经也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此付出代价，如今代价就在眼前。

　　认错是不可能的，他是皇帝！一代君主，是不可能低头的。

　　但如今却连累到了百姓，这一切真的对吗？

　　曾经先皇在世的时候，百姓们便饱经苦楚，他发誓过，无论无何，只要他当上君主，那必定让百姓安乐。

　　可现在呢？他食言了……

　　现在这副情景，哪还有半点安乐的样？
　　广寒凌内心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皇帝……竟搞的大家互相残杀？
　　如果将士们非让他死才肯罢休，才能满足，那便让他一人死了罢。

　　广寒凌心想：如果我早些死了，是不是百姓就不用死了？大家还是可以安稳的过日子。

　　广寒凌提起手中的剑。

　　吕霆瞳孔骤缩，“不要！一切都是我做的！孙家当初是我在你面前胡扯！这一切都是我……”

　　可尽管吕霆说的再快，也比不上广寒凌手中剑的速度快。

　　剑刺入广寒凌的胸口，导致广寒凌踉跄了几步。
　　但他还是听清了吕霆的话，广寒凌大笑出声，随后看着吕霆道：“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随后他便缓缓闭上双眼，释然的展开双臂，向众人说道：“朕死了，那就不要再战了。”
　　广寒凌仰躺倒在地上。

　　后脑勺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便是好多血流出来，都流淌出来，止不住，停不下。

　　广寒凌想到儿时被其他姊妹欺负，父皇在旁冷眼相看，可因他是太子没人敢把这件事往外传，便很少人知晓。

　　后来父亲给他从外面带回来个弟弟和一个打扮简单的女人，那个弟弟叫吕霆。
　　他本以为吕霆也会和其他姊妹一样，对他拳打脚踢。

　　可都没有，吕霆总是冷冰冰的，甚至和同他一样，一直被欺负。

　　他本以为吕霆就是如此，对什么都淡淡的，可他看到有别人护着吕霆，两人竟然还成了好朋友？

　　他就远远的看着。
　　后来得知护着吕霆的人叫作孙毅。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小时候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如此讨厌自己，明明在孙毅来之前都是自己护着吕霆，吕霆依旧对他冷冰冰，可孙毅却只是那一次！
　　那一次便让吕霆卸下了所有防备，这不公平！

　　长大了不明白为何都非要一个结果，一句解释，这些都很重要吗？

　　他不觉得有多重要。
　　因他这辈子没得到过什么解释，唯一的结果或许就是他要死了罢。

　　吕霆看着广寒凌死去，终究还是……没护住吗？

　　下一秒一道声音响起：“先皇遗诏！”

　　“朕若以离去，皇位便交于静王吕霆接管！钦此！”

　　吕霆一瞬间愣了一下，他突然反应过来，广寒凌早就抱着死的心思来了……遗诏都准备好了……

　　吕霆突然感觉自己手臂传来一阵疼痛，他转头看去，却见孙毅正死死的盯着他，那双眸子中似有不敢置信，似有挣扎。
　　孙毅颤抖着开口：“您…你刚说的都是真的。”

　　孙毅的样子就像是沙漠中迷失方向的饥渴人，在寻找着唯一的水源，幻想自己在的时绿洲，可又害怕幻想破裂，认清自己真的就在沙漠。

　　可他就是找不到水源，因为那是沙漠，他很难找到。

　　吕霆看着孙毅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真的。”
　　他轻轻推开孙毅，走到遗诏那边，转身看向孙毅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想要的只有这个皇位罢了。”

　　“当初我不就是因为想要皇位才同你合作的吗？”
　　吕霆讥讽的笑了笑，“你可这是蠢的可怜，你以为你有什么优点什么闪光点？什么好事都能摊上你？”

　　吕霆转过身背对着孙毅，脸上的讥讽变成了无奈，可说出的话依旧是扎人痛心：“你现在对我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你走吧！永远别再回来，不然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孙毅往后踉跄一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吕霆，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好样的，你真的……令人恶心。”

　　孙毅觉得自己这一生当真是可笑极了，自己出生是个意外，一直以为的父亲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看似相爱的父母之间可能压根就没有爱，都是伪装出来的。

　　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凶手，一个是自己的亲舅舅，一个又是自己亲生父亲。

　　好不容易得到的亲人都没了，自己的爱人不爱自己，还被爱人利用。
　　爱人还是幕后主使者……

　　回顾一下自己人生，好像没什么值得开心的，都死了，都死了，一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其他人都弃他而去。

　　孙毅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孙毅双手紧攥成拳，死死的盯着吕霆，爱恨交加的感觉最痛苦。

　　孙毅刚转身，身后就有一声巨响。
　　一条黑色巨蟒直直的朝孙毅冲去，把孙毅给带出城。

　　在蛇与吕霆擦肩而过时，吕霆眼眶中的泪水也跟着滑落。

　　那蛇正是忘年，忘年带着孙毅直直冲向城外一村庄附近。

　　那有三座坟头，分别是张间弃、孙武责和苏婉儿。

　　孙毅从忘年背上下来后，便感觉腿一软，随即跪在坟前，捂着脸哭着。
　　他不敢去想自己那不尽人意的人生，破破烂烂的，没有分毫的幸福。

　　孙毅被强行带走后，百姓和将士都看着吕霆，像是都在询问吕霆说的都是真的吗。

　　可当吕霆回过头，看着孙毅离开的方向时，大家都看清了那腥红的双眼，和那满脸的泪水，便都知道不是真的了。

　　萧无澈走到吕霆身边，问：“你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广寒凌吗？”

　　吕霆垂着眸没有回答。

　　萧无澈又问：“你为什么要逼他走。”

　　吕霆还是没有回答，吕霆转过身往皇宫走去，那背影显的多么落寞……

　　登基典是没有举行的，这几日都在忙于收拾烂摊子，吕霆也整日忙的停不下来，可他还是会时常想到孙毅。

　　想到孙毅错愕的看着他，那双难以置信的眸子。

　　后悔吗？
　　他无怨无悔……
　　恨比爱长久，不是吗？

　　吕霆一边批着奏折，一边想着孙毅。

　　这时五中进来一人，手中端着些卷宗走了进来，放在吕霆的桌案上。

　　此人正是林太圆。

　　吕霆头也没抬道：“你怎么还在这待着，皇兄已经死了。”

　　林太圆回道：“当初先皇也这么问过我。”

　　吕霆执笔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林太圆：“你不结巴？还有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太圆回道：“您父亲在位时我便开始服侍他了。”林太圆特意避开了自己不是结巴的话。
　　“当初您父亲把我救回来时，我就发过誓，要用一辈子服侍他，可他却被您毒死了，我的誓言也就没有完成。”

　　“于是我便打算用尽一生服侍他的后代们。”

　　吕霆瞳孔一缩，他猛的站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太圆，“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

　　吕霆眼神复杂的看着林太圆，他不肯相信这事会被人看到，他很小心警慎，很小心。
　　可如今，被人看到的确是事实。
　　“你为何当初没有揭发我。”

　　林太圆回道：“当初先皇也知道。”
　　“他很爱您，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也不善于表达。”

　　吕霆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询问孙毅的情况：“他……走了吗？”

　　“他走了，扔在半路的盘缠也捡了，殿下可以放心了。”

　　吕霆继续批改这手中的奏折，淡淡点了点头……

　　吕霆觉得，孙毅只要远离自己便能过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