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魂》千沦茫

61、【人间】缺席客

　　孙毅有些不情愿闭上眼，又不情愿道：“你方才说我居然有耐心听书，在来之前，我说过的。”
　　“说过要带你来听的。”孙毅声音闷闷的，倒是有些许撒娇和埋怨的意味了。

　　吕霆愣了一下，捏着孙毅下巴的手松了松，孙毅也借机扭过头去，大有一副赌气的样子。

　　吕霆仔细回忆了一番，孙毅的确同他说过，但是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再次看向孙毅时，确实一张赌气的侧脸。

　　吕霆眉毛微扬，看着孙毅那副样子竟有些哭笑不得。
　　就因这点小事？

　　他凑近孙毅耳边，缓缓开口，耐心哄着，“这是生我气了，怨我不在意你说的话？嗯？”
　　吕霆语气温柔至极，如同四月春水，却又带有调戏意味。

　　孙毅耳垂红似烈火灼灼，头也不争气地垂了下去，散落的发丝遮住那抹充满情愫的红晕，唯独嘴倔强着：“我可不敢怨你，你能记住我简直就是最大的恩赐，我怎么敢怨你？”

　　“更何况，你记不得事情不是很正常吗？您记的都是那些特别重要的事情，哪会记得我随口一句？”

　　孙毅小嘴叭叭个没完，吕霆急忙伸手捂住孙毅的嘴，堵住那些为出口的话。
　　他实在是听不得这么多话，但孙毅方才说的，他竟全部记住了。

　　他眯着眼看着孙毅，见孙毅呆呆看着自己，便将捂着孙毅嘴的手缓缓放下，道：“好，不怨我便是在怪我。”

　　“那不一个意思吗！”孙毅想要反驳，可吕霆却朝孙毅做了个噤声手势。

　　吕霆低声笑了笑，“你说我能记住你便是最大的恩赐，又说我记住的都是重要的事情。”忽的，他又朝孙毅靠近几分。

　　“你对我很重要，不是吗？”他的目光移向遮住孙毅耳朵的头发，伸手整理一下，那抹被遮住地羞红也暴露出来。

　　吕霆竟低低地笑出声，他活了这么久，没少见人间情爱，便也知晓这些道理。
　　“真是……难办。”他低声呐呐。

　　“既然想听那便好好听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说完，他便不再看孙毅，而是把目光移到那说书人的身上，但心思却一直在孙毅那边。

　　孙毅喜欢我？他在内心询问。

　　对吕霆而言，不是的话，那一切都好办。要是真喜欢自己，怕是麻烦了。
　　他虽知晓何为爱情，也懂得那些。
　　但他是万物生，怨气造，本就不该谈论那些事情。

　　更何况，二人才认识多久，又见面几次？

　　初次见面便打了起来，第二次也草草收场，他实在是搞不懂孙毅为何会喜欢自己。

　　说是一见钟情，那又不像，说是日久生情，那又不是。

　　世间万物情为结，难结、难懂、难如愿。

　　这般想着，他便转头看向孙毅。
　　本应好好听故事的孙毅，此时却看着他。

　　吕霆看了孙毅一会，便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却听那说书人道：“怨怒两物，本就为一体。”

　　“无怨便无烦心事，事事如意，怒从何来？”
　　“无恨心中便无结，人间同乐，怨，亦从何来？”

　　吕霆站在一旁听着，不知这人为何会说“怨”何“怒”，他不怎么在意，他早就知晓这些事情，他能够想起来，深刻感受到那些缠人的怨气，以及成为见不得光的老鼠。
　　全都是靠着孙毅啊……

　　那说书人接着摇头晃脑地讲着：“这二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注定缠着一辈子，有怨的地方定有怒，有怒的地方定有怨，这是无法改变的。”

　　吕霆听了蹙紧眉头，他觉得这人后面说的话纯属乱讲，什么讲有怨的地方必有怒？有怒的地方必有恨？
　　二者又为何纠缠？

　　他被折磨得半死的时候，孙毅又在哪？
　　他受不了封锁沉睡的时候，孙毅又在哪？

　　他所承受的，孙毅都没有受过，又何谈必定纠缠这一说？

　　他受苦万千，孙毅呢？每日一不如意便可以肆意发泄！而他呢？
　　他只能被折磨！缩在角落瑟缩着……承受无尽恐惧。

　　可偏偏在他正气之时，孙毅的手却搭上了他的肩膀，“这是真的吗？”

　　吕霆瞥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还有孙毅那充满期待的眼神。

　　他竟还期待是真的？
　　吕霆在心里想着。

　　他厌烦地拍开孙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头便朝外面走去，“假的，故事听个了就行了，管什么真的假的？”

　　就连吕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怨，在生气。

　　孙毅愣在原地许久，看着吕霆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中还不断地回放着吕霆方才的话。
　　耳边也绕着说书先生的声音。

　　他朝吕霆离开的方向跑去，直至追上吕霆身影。

　　二人都没有听到说书先生的最后一句“但二者触碰也必定有恨，这无法避免，但却可以改变。”

　　吕霆不用回头也知晓孙毅跟上来了，脚步不自觉加快。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是感慨命运不公，还是别的？
　　又能是什么？

　　吕霆走到桥上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远方，河的那头有丝丝亮光在不断朝桥这边流淌，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逐渐，各个形状的东西朝这边飘去，如同天上繁星坠入水中。

　　这河水本是闪烁碎银的丝带，却被这烛火染成金红。
　　形态各异地物品，像是在讲述着岁月故事漫长。
　　难急难求。

　　“这是什么？”吕霆问道。
　　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已经习惯问孙毅事情了。

　　“花灯……许愿用的，要放吗？”孙毅看着吕霆，脸上满是恳求，恳求吕霆能够同意他，同他一起。

　　可吕霆却没注意到孙毅表情，而是趴在桥边围栏上，看着河中花灯，拒绝着，“不了，许什么愿？你要真有什么愿望求我就行了。”
　　“我应当同那天一般大。”
　　他的话尽数落在孙毅耳中，带着一丝随性。

　　的确，他同世间同时存在。

　　“我没什么愿望。”孙毅苦涩笑着，同吕霆一起趴在桥边围栏看着河灯在朝他们不断流近。
　　烛光映照在水面上，随着溪水流动荡漾飘动，如梦如幻。

　　二人沉默着，身后来往行人不断，吕霆能感觉到孙毅在不断靠近，但他却没有躲开，因为他很难受，头很痛，那些怨气又开始吵闹了……
　　这里人太多，太杂了……

　　孙毅抬头看着天，缓缓开口，像是同吕霆叙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回忆。
　　“记得第一次来到人间的时候，也是中秋，我也听了那人讲的。”

　　“那时候我便想到，我们天上也有一位神尊，因怨生，那日我听到你方才听到的地方，便离开了。”

　　“我悄悄离开中央，去了你阁楼的附近，那里寒气逼人，大门紧闭，根本不是我能够靠近的。”

　　吕霆忽然转头看向孙毅，“初次见面，你便对我拔刀相向。”

　　孙毅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去，垂着眸，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欣赏花灯。

　　吕霆见孙毅不愿再说些什么，便也懒得继续问下去，他感觉自己头快炸了！
　　他咬着牙，竟还妄想着再次将怨气强压下去。

　　那团声音又开始蛊惑他：“哦，我亲爱的主人，您也觉得这不公平是吗？反抗啊？”
　　“这世间怨气何其多？他们绝对不是您的对手，他们也会怨。”

　　其他声音还在不住哀嚎，哭诉……

　　那些声音一直在缠着他，他快抗不住了，急忙转身，脚步不稳地往回跑去。
　　心中怒骂：该死的！

　　吕霆刚走，空中就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巨响“轰隆——”
　　紧接着，空中便炸开了大片花，一个接着一个。

　　将因明月被乌云遮住的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可孙毅却感觉自己世界黑暗无比，他觉得自己是瞎的，是看不见的。
　　他觉得自己的月亮未曾抛弃他，他的世界分明是亮的才对，只是他瞎了，看不到，他心盲。

　　烟火在空中绽放，随后缓缓降落，像是流星，像是银灿瀑布……璀璨夺目

　　人们看着空中烟火，眼中满是幸福，烟火光芒照映在人们脸上，映出喜悦欢乐。

　　唯独孙毅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变淡的影子，沉默着。
　　与周围格格不入。

　　影子没了他会消失还是会死……
　　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好像一睁眼，一有意识便在天上，唯独和自己影子相陪。
　　可其他人的影子都很像他们，唯独自己的影子不像自己，像是另一个人。

　　如今，他的影子却越来越淡……一点点在消失。

　　再一次……他本来想同吕霆一起听完，放花灯许愿，最后一起看着烟火绽放。
　　可这一切都乱了，变得一团糟！

　　孙毅看着自己的手，回忆着之前自己在天上翻阅到的一本古籍。

　　上面记载：选择封印记忆的仙，除施法之人自动解除外，还有一法，那便是遇到共同之人，两者互相排斥，冲突。

　　正如那说书先生所说：怨怒两物，本就该融为一体。

　　“所以……你这般，是因为我吗？”孙毅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着，“我这般，又是因为你吗？”

　　“我的存在……也是因为你吗？”

　　他们像是磁铁一般，既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