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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地底微芒,绝境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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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猝然离世的噩耗,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刘如意心中那根紧绷欲断的弦。唯一的桥梁断裂,最后的生机仿佛也随之被掐灭。地底密室不再是暂时的避难所,而成了名副其实的活人墓冢。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未曾动弹,仿佛连魂魄都已离体。怀中那点由陌生小宦官送来的、微不足道的食药,冰冷得像坟墓里的供品。
青禾的高热持续不退,呓语声渐渐微弱,只剩下粗重滚烫的呼吸,在死寂的密室里显得格外骇人。那声音如同钝刀,一下下割着刘如意麻木的神经。
不能就这样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微弱苔藓,缓慢却顽固地钻了出来。
福伯用命换来的这条生路,刘盈冒着巨大风险传递的讯息…难道就要断送在这里?断送在饥饿和疾病里?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刺骨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驱散了部分绝望的麻木。
挣扎着爬起身,她先走到青禾身边。触手所及,依旧滚烫。她掰开那小块珍贵的伤药,混着最后一点清水,小心翼翼地喂青禾服下。又撕下自己内袍相对干净的一角,蘸湿了,一遍遍擦拭青禾滚烫的额头和脖颈。
动作机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清点那包袱里最后的物资: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麦饼,一小撮盐,还有那瓶所剩无几的伤药。省着吃,或许能撑三五日。
三五日之后呢?
目光落在密室四周。除了石壁,还是石壁。她开始沿着墙壁一点点摸索,指甲抠过每一道缝隙,企盼着能发现另一个被遗忘的出口,或是福伯可能藏下的其他储备。尽管她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可笑。
一无所获。
疲惫和饥饿再次袭来,她靠着石壁滑坐下去,拿起一块麦饼,用力啃咬。粗粝的食物刮过喉咙,带来阵阵刺痛,她却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必须吃。必须活下去。
时间在地底失去了意义。只能通过油灯的消耗和身体的疲惫来模糊感知昼夜。食物在飞速减少,青禾的病情反复不定,时而清醒片刻,认出她,流着泪说“殿下…拖累您了…”,时而又陷入昏沉呓语。
刘如意守着那盏日渐微弱的油灯,感觉自己也在一点点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
就在最后一块麦饼即将耗尽,灯油也快要见底的那一刻——
青禾在短暂的清醒中,虚弱地指着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用来放置污物的破旧陶罐,气若游丝:“殿下…那罐子…底下…好像…有东西…”
刘如意的心猛地一跳!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地移开那个散发着异味的陶罐。罐底的地面似乎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铺着厚重的灰尘。
她用颤抖的手拂开灰尘,指尖触到了一片异常的冰凉和缝隙!
是石板!一块边缘切割得极为规整、与周围地面几乎严丝合缝的石板!
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她找来一根之前用来拨弄炭火的细铁棍,拼命撬动着石板的边缘!
一下,两下…指甲劈裂,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
终于!石板被撬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更加陈腐、却不同于密室霉味的干燥气息逸散出来!
下面…是空的!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石板彻底掀开!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更狭小的洞口显露出来!洞口边缘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的木盒!
希望如同炽烈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她早已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她颤抖着取出那个木盒,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没有食物,没有金银。
只有几卷保存得极好的、材质特殊的鞣制羊皮纸,上面用墨笔绘制着精细无比的地图与密密麻麻的注释!地图范围远超长安,标注着山川河流、郡县关卡,甚至还有许多隐秘的小径、废弃的驿站、以及…几处看似寻常却特殊标记的民宅、田庄!
地图旁,还有一小摞材质各异的符牌、路引——有些陈旧,有些看似崭新,姓名籍贯各异,却都盖着足以乱真的官印!以及…几张薄如蝉翼、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刘如意呼吸骤停!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逃生地图!这是一个庞大、精密、准备了不知多少年的隐匿网络!是福伯口中那“父皇早年为备不时之需”而留下的真正后手!
先帝刘邦,那个看似粗豪的开国君主,竟在暗中布下了如此深远的棋局!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某个他预料到可能会遭遇不测的子嗣?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震撼与冰凉。
她拿起最上面那张羊皮纸,下面压着一封简短的信函,笔迹苍劲而陌生:
“见字如面。此道艰险,唯心智坚韧者可存。凭图中所示,自寻生路。勿信轻易之人,勿恋过往之贵。活下去。”
没有署名。
是刘邦?还是其他布下此局之人?
刘如意已无暇深究。
她紧紧攥着那张冰凉的、却重逾千斤的人皮面具,看着盒中那些足以让她改头换面、融入民间的身份符牌,又看向榻上气息微弱的青禾。
生路…就在眼前!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青禾身边,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青禾!青禾!我们有救了!你看!我们有路了!”
青禾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她手中那些东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随即又昏睡过去。
不能再等了!
刘如意立刻行动起来。她根据地图上的标注和自己对方向的模糊记忆,判断出他们此刻大概位于长安城西郊之外。最近的一处标记点,是西北方向十里外的一处废弃砖窑。
目标明确!
她将地图和最重要的符牌、面具贴身藏好,将其余物品放回木盒,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回暗格,并将石板恢复原状——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她开始做最后的准备。用尽最后力气将青禾背起——所幸青禾本就消瘦,病后更轻。她用那件玄色斗篷将两人紧紧捆缚在一起。
油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噗地一声熄灭。
密室陷入彻底的黑暗。
刘如意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深吸一口气,根据记忆和触感,向着石阶上方的暗门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虚浮,腹中饥饿,背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重量。
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但她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绝望的挣扎,而是带着明确方向的、向死而生的决绝。
黑暗依旧浓重,前路依旧吉凶未卜。
但这一次,她手中握住了地图,握住了新的身份,握住了…一线真正的生机。
地底微芒,终成燎原之势。
她背着青禾,一步一步,向上走去,走向那未知的、却必须去闯的茫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