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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形容词 ...

  •   连着一个星期,所里都很忙。

      沈异带着小伍和一个新来的女警从早到晚都泡在外面。
      有一个三人组成的盗窃团伙,专门在地下车库砸车窗,盗取车里值钱的财物,他们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有专人提前踩点放风,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作案链。

      作案地点,大多在繁华的商场,这里人流量大,杂乱,增加了排查的难度。三个小贼动作极快,短短一分钟内就可以得手,然后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商场里。
      追踪了好几天,终于有了点眉目,三人窝藏在市区的一处偏僻旅馆内。

      沈异看看小伍,又看看身边的女警,打电话叫了支援。
      这种事容不得任何差池。

      支援很快就到了,三个男人埋伏在墙角,由女警去敲门,说是客房服务,门一开便逼进去,很快将人控制住,问了名字,扣上手铐带走了。

      回到所里后,这三个小贼都是硬茬,个个都有前科,审起来很费劲。等三人承认罪责,签字画押完已经九点了。
      沈异今晚难得值班。
      夜里两点,他本想出去抽根烟,刚站在香樟树下就听见头顶啪嗒啪嗒的响声。
      这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这天晚上很太平,没发生什么意外,后半夜他还睡了会儿。
      沈异下班后,直接开车走了,车辆行驶了几分钟,他才发现走错路了,这是开往映春小区的路。

      他有一瞬间的懊恼,但下一秒又纵容自己将错就错。
      那个叫梁月的女人,叫他有满腹的疑问和好奇。
      沈异觉得在这世上,即便一个普通人也并不肤浅,平平常常的皮囊下,是一颗颗跳动的波涛汹涌的心。
      梁月并不普通,她有异于常人的美丽皮囊,而更重要的是她的心。
      那颗心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早高峰难免堵车,日光无法破云而出,天空很阴翳。
      看着纹丝不动的车流,沈异突然想到一些往事。刚进警校时,他就被老师告知自己是干刑警的料。老师说他有一颗像女人一样敏锐感性的心。
      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来说,这可算不上是什么夸奖。

      沈异还记得自己当时被夸后,脸唰地就拉了下来,臭着一张脸回呛那老师,“你说谁娘呢?”
      老师呵呵笑了两声,没生气,只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接着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理解你们,血气方刚的年纪总觉得女人是用来保护的,更有甚的还觉得女人比不上男人,但是你们记住了,千万不要小看女人,也千万别觉得女人就比男人差。”

      老师夹着一支粉笔,双手撑在讲台上,神情严肃地说:“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完美的不是一个完全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完全的女人,而是将男女身上的优点融合起来的人,这个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

      有人提问:“可以具体一点吗?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特点?”
      老师反问:“你觉得有什么特点?”
      “肌肉发达。”有人抢答。
      老师摇摇头。
      课堂上安静了几秒,有隐笑声传来,接着响起话音,“美丽。”
      老师挑挑眉,嘴角漫上笑意,他没有否定这个答案,却也没有赞同,只说:“如果在美丽的基础上再加一个词,会是什么?”
      课堂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嗡嗡声不绝于耳,大家激烈讨论着关于美丽女人的话题。

      沈异低眼看着课本,用指尖旋转一只铅笔,脑子里想的却是什么时候能下课,他忙着去踢球。想着想着,目光便不自觉地转向窗外。
      下午的阳光尤其刺眼,他半眯着眼,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沈异慢吞吞站起来,站得笔直。

      记忆中的那个画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他身上。
      他还在为老师方才的“夸奖”而不快,头颅高高抬起,意气风发地说:“谎言。”
      “美丽的女人最会骗人了。”

      老师敛了笑意,“你怎么知道 ?”
      沈异说:“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他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整个人都浸在光晕里,恍恍惚惚就到了今天这一刻。
      车窗外的雨好柔和。

      沈异想要去解开梁月的秘密,这是他作为刑警的职业习惯,更是他作为“沈异”这个人的本能。

      他心里明白,宋怀义的案子已经结了。梁月虽然奇怪,但确实没有任何问题,至少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她杀了宋怀义。
      是他因公谋私,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三番五次的找上她。

      怀着对自己的唾弃,沈异在楼下遇见了梁月。
      正在打人的梁月。

      这种老小区的绿化都很不错。透过浓荫,沈异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趔趄着往后退,满嘴的脏话浸在雨雾里,令人十分不适。
      他一开始没看见她,是又走了一段路才看见的。

      梁月手里提着一个垃圾袋,正不停地往那个男人身上招呼。
      她一字不言,发狂似的狠掷,没两下,垃圾袋就破了,里头酸腐的东西洒了那个男人一身。
      男人惊叫着,“不卖就不卖,你神经病啊,神经病!”说着就跑远了。

      梁月停了下来,恨恨注视着那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扭头看向沈异。
      她眼中的戾气还未消散,湿润泛红的眼眶不知是泪还是雨,就那么看着他,几分杀气,几分失望,透露出一种神经质的艳光,这种艳光让人觉得这女人做什么都不为过。

      沈异被那眼神击中了一般,下意识捏紧了拳头,他知道那杀气从何而来,却追溯不了失望的源头。
      他回视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明白了像梁月这样矛盾的女人,总是充满了诱惑。一张凄艳的脸,气质却偏偏不容冒犯,所以总能迷得男人晕头转向。

      他还明白了梁月一些看似毫无逻辑可言的行为背后的原因。
      这样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美丽女人,总归是要泼辣一点,或是怪异一点,这样才能吓跑一些捕食者,一些蠢蠢欲动的男人。

      吓跑?
      沈异下意识地内窥,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没有被吓到。
      相反,他心中冒出一丝奇怪的感受,他其实能更准确的描述那种感受,但在当下他不愿意,或是惧怕面对真实的内心,所以便用了“奇怪”这么一个不太好却有份量的词。

      梁月面容已经平静了下来,闷头捡起垃圾桶旁的扫帚,把刚才的战场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直起腰。
      四目相对。

      孔雀蓝的外套沾上雨水后,就像是湿了的羽毛,沉甸甸地坠在她身上,给人一种随时会流出一地蓝液的错觉。

      沈异没再装腔作势地掏出警官证,他走近梁月,微微低下头打招呼。
      梁月看他一眼,“沈警官,还有事吗?”

      沈异依旧垂着眼,视线扫过梁月的脚,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脚,纤瘦却不失丰盈,皮是皮,骨是骨,踩在一双蓝色塑料拖鞋上,准确来说,是一双男士的塑料拖鞋,鞋子很大。
      用小伍的话来说,有点土。

      从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沈异就知道,梁月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打扮得时髦的女人。
      她喜欢用浓重的颜色将自己包裹起来,隐藏起来。除了白皙的脖子和一小截心口外,她身上的其他部位都要靠臆想。

      沈异想给下流的自己一拳,他抬起目光,尽可能伪装得公事公办,僵着声音说:“是有一些事要问你。”

      梁月转身往回走,楼道上响起一深一浅,一重一轻的脚步声,让人听不见外面沙沙的雨声。
      这间沉重的屋子,因为阴雨天气变得更加压抑,即使开着暖黄的灯光,但依旧令人难以形容。

      梁月进到厨房里,出来时端了一杯水,她放在桌上,自然地捞起一条灰色的毛巾擦拭头发,她慢慢搓着,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头发互相摩擦的窸窣声响。

      沈异忽然觉得,也许只有他会觉得这间屋子过于沉重,而对于梁月来说,这是一间令她自如又安心的容身之所。

      “我能坐下吗?”沈异问。
      “当然。”
      梁月放下毛巾也坐了下来,她长长的头发全部拢到一边垂在胸前,眼神淡然地看着沈异。
      良久,才开口问:“沈警官想问什么?”

      “那天……你为什么说自己很抗打?”沈异说完笑了一下,不是嘲笑,也不是那种冷眼旁观的笑,更不是其他什么意味不好的笑。
      更像是局促的笑,笑自己的问题很可笑,他说:“我从没听人用‘抗打’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梁月声音很轻,轻到可以被窗外的雨声掩盖。
      她徐徐说:“在我看来,这个词跟其他的词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可是……女人不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梁月眼神倏然看过去,带了几分好奇,“那应该用什么 ?”
      沈异心中有许多词,但他直觉不该说,便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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