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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不会忘记 ...

  •   对不起。

      ……

      我……很抱歉。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尽管我极力否认,但其实我已经快要接受,那些,曾经我经历的那些,快乐的、兴奋的、激昂的、挣扎的,一切刻骨铭心的那些,都是一场梦。

      春去,花又落,我的家人来探望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劝我清醒,却又不歇斯底里地要求我。

      我能顶住狂风刮来的刀子,但我已经受不了温声细语的侵蚀了。父母在老去,姊妹成了家,甚至新一轮的生命已经在孕育,而我还停留在原地。

      他们不说,但我不傻。我看得出来,我已经错过太多时光了。

      成为妄想症的时间已经远超我做梦的时间。我想,那个风光的、激情的、倔强的我已经成为过去了。

      于是,我开始说:

      “不是。”

      “没有。”

      “我不是。”

      “我没有。”

      甚至我都能开玩笑了,我说:

      “拯救世界?中二病才这么说吧!”

      “嗐,以前年少轻狂,我。”

      “我已经不那么幼稚了。”

      “挺傻的吧,其实我。”

      哈哈,哈。只是一个比较漫长、比较执拗的中二期,很好笑,对吧?

      于是,我被放出来了。那天父母姊妹都来接我,他们特地选的一个清晨,寓意着新生,寓意着前途尚光明。

      他们站在光影里,而我不敢回头。

      前途尚好,未来可期。我抬头,曦光下我却看不清什么。

      光影中的他们面容模糊。

      光影里的他们面容模糊。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逝去,像流水滴穿石头,我的心被穿透了,空荡荡了,一块。

      但这无碍真实的生活,只要我不执着于虚假的过去。

      虚假的……过去。

      我迎着晨光,走向了什么也看不见的光明未来,抛却了光辉璀璨的阴暗过去。

      ……

      姊妹说我恢复的很好,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妄想症患者了,我甚至比绝大多数人要踏实,我勤奋能干、开朗外向、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唯一的问题就是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

      我太劳累了。我知道。

      但我不敢静下来。我不敢独处。

      闲下来的时候,静下来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感到自己空落落的,穿堂风从屋南吹到屋北,也从我的胸前吹到我的胸后,带走了存不住的温度。不用低头,我知道,那里是空的。

      父母说我是太孤独了,我应该找个伴侣。我尝试了,但我做不到。曾经我向父母倾诉过我的那些虚假过去,虚假的经历,虚假的朋友,和虚假的……恋人。

      他们知道,我们在故事的最初相识,我们相互扶持,我们相互拯救,我们在刺骨寒风中相拥取暖,我们在烈火燎原时相视而笑。他们知道,但他们不懂。

      他们知道,我们在故事的最后离别,我们披荆斩棘,我们一路高歌,歌是慷慨激昂悲壮雄浑之歌,最后,他让我带着我们的愿望继续前行,没人能再给我可以托付生命的爱与信任。他们知道,但他们不懂。

      有时看着别人的眼睛,我会发呆。我也不是在发呆,我只是又想起了从前,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的恋人。好像,但不是。

      我能分得清虚假和现实,我能分得清,他们是假的,他们只是像,他们不是真的。

      所以在他们让我回神之后,我只是抱歉地笑。

      ……

      后来,姊妹的小孩出生了,也是个小女孩,小名叫圆圆,有一天,圆圆说他交了一个朋友,这没什么,可我姊妹发现,那只是个幻想朋友。

      姊妹的脸色变了,第二天就约了有名的儿童精神专家,被告诉说这都是小孩的正常情况,姊妹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勒令圆圆不要再提他那个朋友。

      之后,圆圆上了幼儿园,姊妹也不经常带圆圆来找我了。

      我知道,我的姊妹是在害怕。害怕我的妄想症是传染的。精神病不会传染,但爱子心切时,母亲的情感会压过理性,我知道。

      只是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正常了。

      他们的脸我早已看不清,那是我午夜时分都回不去的梦。我早就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

      谁爱开玩笑,谁爱说大话,谁爱拍人屁股,谁温柔亲切,谁沉默可靠,谁曾经把我救下,我都记不清了。

      如果那都是梦的话,为什么不能让我再梦一回呢。

      如昨日梦,已谢灭故;如今日觉,新现前故。

      这是父母给我挂在卧室床尾的一副字匾,从床上一醒,就看得到。

      我只是太孤独了。

      因为曾经好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而今夜静山空霜华满地。或者我应该接受父母姊妹的建议,去多交些知心朋友,去找个伴侣。

      但我尽力了,我接受不了。

      ……

      后来,父母走了,再后来,我住进了养老院,曾经为了遗忘不顾身体的劳累全化成了疾病缠身,已经老去的身体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我被迫闲了下来。

      闲下来的时候,我仍会想起他们。

      但我想,我应该是放下了那回不去的过去。

      我已经可以把他们当作虚假的故事,用风的重量将他们轻轻带过。

      我用轻飘飘的语气,把不切实际的故事讲给孩子,讲给护工,讲给圆圆。

      在养老院中,姊妹和我住一起,虽然我无儿无女无伴侣,但圆圆经常来看我们。

      我告诉圆圆,故事的主角最终和朋友爱人一起生活在了新世界,他们战胜所有的困难,赢来了最终的胜利,他们迎着曦光走向未来,所有人都在,一个人都不缺。

      恍惚中,我好像再次见到了他们,他们逆着光,向我张开怀抱,一切都像事情刚结束时那样,而我走向他们,我跑向他们,我奔向他们。

      他们说,我们怎么会抛下你一个人?

      他们说,你可不能忘记我们。

      不会。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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