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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No. 2:踏上旅程的少女x海潮之声 ...

  •   那个涉及我的母亲、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曾曾曾祖母……(下略)无数代人宏大叙事的秘密已经揭晓。

      也许你觉得饶有兴致意犹未尽,也许你觉得乏善可陈毫无趣味——这些都在她们的预料之中,所以我将在这一刻正式且永恒地离开家,免去赘述十多个冗余龙套角色的苦逼起源故事,泼洒十多桶动物保护协会恐要将我状告法庭的新鲜狗血……小孩的事,大人少管!

      总之我的族亲已然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明明被扫地出门的只有我,但不论怎么看都像是我作为一个冉冉升起的叛逆新星,一己之力抛弃全家人离家出走成为大孝女。

      太坏了,她们。怎么能把我教成一个听得懂反讽和黑色幽默的小孩。

      镜头在我不熟练的搓磨摆弄之下无端进行了三次蒙太奇之后,开始从脚底板升到天灵盖给我怼脸拍摄近景特写。毕竟,作为一个主角,一个有头有脸占据全篇出场率百分之二百的人物,怎么能连一个完整的形象都没有?

      我将翻转镜头,弥补第一人称带来的信息缺失。

      首先就是鞋,我选择了一双进可登山攀岩跑马拉松、退可穿林涉水淌泥潭的珍兽皮靴。有了它们,我将用双脚征服大陆——至于海洋,暂不考虑。

      其次是裤子,那是不小心坐到油漆未干的长椅上也能自信起身的迷彩纹样,有着不系裤带也不会掉下来的舒适松紧腰——当然,裤带还是要系的。

      此后是衬衫,没错衬衫。为了平衡我身上那集运动、户外、休闲、职业风格于一身的城乡结合部穿搭,我穿上了十岁那年学会使用缝纫机时险些将小指钉入扣眼才制作而成的白色衬衫——它那欲盖弥彰的扣眼因完全磁吸的纽扣设计而熠熠生辉,只要扯掉一颗就会连锁反应般通通爆开的别出心裁不仅解决了衬衫穿脱的不便,还给人带来了欢乐。

      小时候我喜欢扯它们玩,给曾曾祖母表演“爆米花”。可惜她无法欣赏如此童真童趣的行为艺术,每次这种表演都以训斥和惩罚结幕——怎么啦?我衬衫里面穿了背心啊!

      后来我学到防范提防暴露狂的章节时,看到资料画面里只穿了大衣外套的裸露变态会突然掀开衣摆惊吓他人,才意识到或许自己那时是惊吓到了曾曾祖母。

      对不起,曾曾祖母!但我还是要狡辩,我穿了背心!

      不知为何特意前去翻案之后被训斥地更厉害了。

      再往上,就来到了我倒背着太阳帽的脖颈。这可不是一般的太阳帽,这是高礼帽嫁接太阳帽扦插培育而出的“太礼帽”!它不仅可以为我遮风挡雨,还可以为我增加身高、压平头发。

      所以……为什么头发需要压平?

      审时度势地暂时略过我的脸,直奔我那数以亿计生长在头皮之上的毛发——它们的特质简单明了到每一个初次邂逅的目光都会短暂地在其上停留。

      我的头发硬到仿佛是一把麦穗,剪作短发时犹如手舞足蹈的钢丝球,留作长辫后支在耳朵两侧,低头再抬头就扎后背心。不论何时杂草丛生的头顶都生长着顽固的呆毛若干。

      若我是长发公主,王子将在爬上高塔的刹那不由自主地响应本能的号召摆出攀岩姿势,同时不禁疑惑手中这是哪里来的尼龙钢丝绳。

      曾祖母说,等我找到了自己的配角,故事能够长足地发展下去时,我将自然而然扒上顺风南瓜马车蜕变成为唇红齿白发丝如缎肤胜白雪的绝代佳人,届时我将帅得惨绝人寰,美得人仰马翻。

      Nonono,不重要,小孩子才不在乎头发软硬,嫌我扎手的大人就再也不要摸我的头了。还说什么头发硬一看以后就脾气倔主意大——哼,迷信。我一定要找一个头比我还扎手的小孩做朋友,证明你们都是错的!

      除开那堪比马鞭的发质,我的头发其实拥有着无比浪漫的、花瓣般的樱色。这便让我打小就难以磨灭地认为自己其实是公主的幻想成为人之常情。尽管事实上它们过于苍白,融在其中的淡淡粉色令发丝如同衰老的血管,叫人担忧。

      我不是少白头!

      可恶的大人,我一定要找一个头发比我还白的小孩做朋友,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病弱,证明你们都是错的!

      最后。

      镜头在一阵古怪地虚焦变焦、锁定身后小鸟、锁定脚边小草之后,终于令我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了正中央。

      我看到一个因为极度营养不良而嘴唇干裂、皮肤粗糙、脸色蜡黄的小孩。她的颧骨突出,下巴尖削,连寥寥睫毛和眉毛都很懂事地想省点营养遂放弃了继续生长。

      只有一对嵌在眼眶之中,阳光经过会无敌霹雳爆闪的眼睛炯炯有神,熠熠生辉。仿佛不知何时悄悄化身成为百瓦灯泡,哪怕在死不瞑目之时也会继续照耀这个遗弃了它们的残酷世界。

      它们像拥有着深紫罗兰色的紫水晶,是对儿不醉之石,代号虔诚节制,请镶入杯,谨防醉酒。

      “好!很主角的眼神,很有精神!!”

      我停下蹲在那里盯着自己看的动作,大叫一声的同时像只青蛙般原地跳起,飞越地上刚刚映出倒影的小水坑。

      也许未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会摒弃这种分贝过高的加油打气方式,也不会再精力过剩所以每一步走都能用颠来代替、并像只猿猴一样上蹿下跳,但是现在——现在我很难控制自己。

      就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大人们小瞧的吧?还有会欺负小朋友的坏蛋。但我很相信自己犀利的目光,它们一定能帮我对抗困难。

      虽然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但我深知我的所有族亲无一例外全部被其折服——

      沉溺于忧愁和焦虑之中无法信任我能背负命运时、沉溺于狂喜和祈盼之中将我捧上云霄时,但凡与其直视,那对眼瞳便如不醉之石,叫人迅速醒来。

      “冲啊——”

      我跃上草坡,踏过青石,最后在那小山丘的背面自由地滑倒,屁股着地俯冲而下。林间的风几乎要将我的心吹飞出去,完全忽略了坐骨会否直接被磨平以至于半生残疾这件事,我呼呼哈哈地狂笑着跳起来继续奔跑。

      穿过溪流,拨开树丛,清凉的山泉和柔软的叶片在衣襟上滚动。我最终开始手脚并用地爬树,吓走了枝头的几只小鸟。

      两只脚点着树皮一股脑向上蹿,凌空翻两个跟头避开绿叶繁茂的树冠,在那仿佛能延伸到天边的枝杈上站稳,极目远眺。

      “鲸鱼岛!鲸鱼岛!”我大叫。

      鲸鱼岛,鲸鱼岛。

      在这片陆地上,有很小的回声荡过山谷微风。

      我可能是你见过最吵的主角吧?

      陆地在一片蔚蓝的海前停住了脚步,而就在那片渺远的深蓝之中,几乎在天际线上,有一座形似探出水面呼吸的鲸鱼的绿色小岛,就像落在深蓝绸布间的一块可爱的碧绿陶土。

      “我来了!等着我,我游也会游过去的!!”振臂一挥,我踮起脚尖,像颗果子那样从树上“咚”得落下。

      出发,于是我向着大海出发。

      .

      .

      .

      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最后一次为我指明方向。

      她说,“往鲸鱼岛去”。

      所有亲族百年来代代传承的祈盼、甚至于哀求,都在我的脑瓜正式顶上了光圈之后成为了耳畔苍白的风声。

      她们不再提出要求,甚至不再以痛苦打动我,所有人都在这时选择了放手一搏,只有她还在凌厉地逼视,唯剩的眼珠没有承载任何东西,仅仅是那样冰冷严肃地盯着我,语气如常地下达最后一条指令。

      她总是对的,她们总是对的,拼尽全力活下来的大人们,拼尽全力让我活了下来。不管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不管需要费尽多少心思手段,她们总能给我尚未启程的人生填上正确答案。

      “鲸鱼岛在哪?”

      “去那里做什么,那里有很多亟待我解决的困难吗?”

      我已经半只脚踏出家门,彼时正在狠劲束缚那激动到乱跳的心脏,艰难刹车,回头仰望。

      “还是说那里有鲸鱼?好诶,我还没见过鲸鱼!”

      “……”

      “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老妈,我知道肯定是那里有我可以找的人——你绑架占卜师了?——放心吧妈妈,我会找到很多很多配角参演我的故事,让大家能幸福地活下去的。”

      “别跟我说再见,我也不会对你说的,妈妈——哦不对,玛丽。”

      “你说过,我即日起不再姓德斯蒂尼了。”

      从前,我没有名字只有姓氏,如今,我连姓氏都被剥夺了。

      玛丽总是沉默,叫她开口说一句废话比登天还要难。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独角戏,这也很好地锻炼了我的脱口秀功底。等着有机会表演给你看哦。

      “你说我要叫玛丽苏,只要叫这个名字就能活得幸福圆满,但我觉得不太好听。”

      “你又说金这个名字很重要,所以我要叫金,以后我就叫玛丽金。”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锤定音。

      “但是,”

      “但是!孩子继承族亲的名字被叫‘小玛丽’什么的,太没意思了!太没特色了!

      谁要活在你的阴影里变成你的缩小号啊?我会让我的朋友喊我‘小金’,就是不带你,略略略——”

      我用食指拉下自己的眼睑,吐出舌尖,做了一个因为瘦脱相的面孔完全不可爱反而很惊悚的鬼脸。

      “德斯蒂尼一家子笨蛋!玛丽是里面最笨的那个!”

      都怪祖先非要活下去,都怪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非要生下曾曾曾曾曾曾祖母,曾曾曾曾曾祖母非要生下曾曾曾曾曾祖母……(下略)玛丽非要生下我,最后她们把全家人的自由和幸福都拜托给一个从小都没见过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曾曾曾曾曾曾祖父……(下略)父亲,在短暂的童年能接受奢侈的六代同堂家族教育的同时,接受六代丧偶式家族教育的九岁小孩。

      “别让我知道爸爸是谁,反正多半也早让你克死了。但他要是真的叫金,还能让我遇上,那到时候就走着瞧吧!”

      我要狠狠地揍他,问他为什么不来救自己那哭得撕心裂肺不停拒绝却无助到只能妥协的小孩。然后给他指路,让他回德斯蒂尼家狠狠地揍玛丽!

      可恶的老妈,可恶的老爸,可恶的祖母,可恶的祖父,可恶的曾祖母,可恶的曾祖父……(下略)可恶的德斯蒂尼!

      可恶的天命。

      气愤地骂完,我对自己骤然滋生于心底的咒骂进行了片刻的反省,但很快又理所应当起来。反正我是小孩,小孩任性一点怎么了?我今年才九岁。

      要说任性是谁教的,那全怪笨笨玛丽——只教听话不就好了,也不要教我哭嚎和咒骂。如果我是个听不懂反讽和黑色幽默的小孩,一切会更简单,大家会更安心。

      现在搞得两个玛丽都成了笨蛋,要是没人爱看笨蛋的故事可怎么办。

      “……”

      有海潮的声音。

      出发!我将永不回返,我将永不回返,因为没有回来的路。

      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No. 2:踏上旅程的少女x海潮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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