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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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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赛季的持续时间很长,但因为工作的忙碌,和散排的迷惑性加持,棠藜始终没能打上2700分。
瞿崧的提议他十分心动,却没有立即答应。他按耐着心中莫名产生的悸动,生怕种子一不小心发芽生长。
“新赛季还有两个礼拜。”瞿崧又道,“你可以考虑一下。”
“那我想想。”
回想起瞿崧的话,对方似乎说得格外认真,棠藜想着,整整一夜竟都在半梦半醒之中。这一晚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棠藜在起床的那一刻感受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头疼,他在医院一楼的咖啡店里购买了两杯咖啡,在办公室见到瞿崧的那一刻,听见对方在自己开口之前,便先道了声“早安”。
这声“早安”让棠藜有些恍惚——他似乎幻听到了李山松的声音。
他抬头愣在了原地,看着瞿崧的脸久久没有回神。
“怎么了?”瞿崧问道,“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有点。”棠藜坦然承认,“一直在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旁的王磊闻言,插嘴道,“棠藜你睡前干啥了?”
“打游戏。”
王磊:“那你活该睡不着。”
笑声传开了办公室,棠藜的倦意瞬间消散了不少。
棠藜的工作一如既往的繁忙,瞿崧团队今日的拍摄任务却比前一日轻了不少。今日的分镜是一些老吴的日常,老吴虽然退休许久,但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有了他的配合与帮助,团队的工作顺利进行着。
完成拍摄的时候,瞿崧推着老吴在医院的花园里晒着太阳,今日的暖阳正浓,初冬时打在身上令人惬意。
“小瞿。”几日的接触已经让老吴与瞿崧熟络,他似乎挺喜欢这个后背,问道,“你是S市人,为什么不在S市上学?说不定留下来,当年还能当上我的学生。”
“因为一些事情,和家里闹翻了。”瞿崧的语气平淡,随后又打笑道,“其实现在当您的学生也不晚,这两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人在每个人生阶段都会有各自的老师。”
“这句话说得没错。”老吴表示赞同,“我现在的老师就是小棠,他教我怎么重新动起来,去生活自理。”
“棠藜他人很好。”瞿崧又道。
老吴点头赞同:“我刚入院的时候完全不能动,当时我还想,这么瘦弱的男孩子怎么能把我弄起来呢?还得是术业有专攻,后来他从带我翻身,到坐,再到站,我从一开始的完全不能自理,到现在勉勉强强能自己吃点馒头。我伤得很严重,其实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完全都是棠老师的功劳。虽然还是有遗憾,但是病人在医院最应该有的感情是感激与知足。”
瞿崧在一旁默默点头,他静静聆听。
“你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吗?”话锋一转,老吴问道。
瞿崧摇头,又听老吴说道:“把你的团队叫来,这一段可以作为叙事开头。我看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这个光线,他们正好站在可以在那棵树下。”
一阵忙碌之后,太阳升至最高处,正值饭点,护工寻了出来,老吴示意对方回去,在花园的一处拐角,对着瞿崧娓娓道来。
“我出车祸的那天,家里来客人,我老伴让我出门买点菜。我还记得那天我买了一条桂鱼,四只牛蛙,带了几个半成品熟菜。”老吴回忆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平淡,叫人看不出他的内心所想,“我骑着车回家,在一个路口遇到了一辆小转的卡车。应该是视线盲区吧,它就这样撞过来,我倒在地上,自行车压在我的身体上,我当时脑子里就在想,这些刚买的菜翻了多可惜呀。”
瞿崧在一旁陪伴着,老吴继续说着:“后来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动不了了。当时我的身体没有太疼,但是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才开始恐惧。直到救护车赶来的时候,我的周围已经围上了许多人,我的意识后来就模糊了,再醒过来的时候,老伴陪在我旁边,说我在icu里待了整整一周,现在是我受伤后的第十三天。”
“我问了棠藜。”瞿崧说道,“他说你受伤的颈椎节段很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幸运了。”
“是啊。”老吴点头,“但刚醒过来的时候我不能接受,我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否认,再到愤怒,后来我又想,我还有没有完全康复的可能呢?最后我变得抑郁,直到自己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花了我快要一年的时间。”
瞿崧:“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这都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老吴笑了两声,忽然打了个喷嚏。瞿崧帮他将身上的毯子裹紧,又将毛线帽檐向下拉了一寸。
“吴老师,要回去吃饭吗?”瞿崧问道。
老吴还没回答,瞿崧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唤。他转头,看着棠藜向着两人走来,他应该是忙活了一个早上,脸上的倦意肉眼可见。
“忙完了?”瞿崧问道。
棠藜点头:“刚来的路上碰到了陈大叔,说你们俩在花园呢。我来看看你们拍得怎么样了。”
棠藜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眼角微微向上扬起,脸颊单侧只有一个酒窝。刚忙碌完的他还未脱下白大褂,瞿崧的眼神扫过他的工牌,工牌上照片或许是他刚入职时候的模样,相比现在更要稚嫩一些。
“刚准备回去呢。”瞿崧回答。
“小瞿啊,你和小棠去吃饭吧。”老吴说,“老陈在住院一楼等我,你俩把我带到那边之后,就去食堂吧。去晚了,饭菜都没了。”
今日是周五,食堂的惯例是酸菜牛肉面。打饭的时候少说了一句,棠藜看着满碗的香菜发愁。
“你不吃香菜?”瞿崧问。
“不吃。”棠藜坚定道,“香菜、折耳根、大蒜,一个不碰。”
他将香菜从碗里一根一根挑出,一边挑着,一边询问瞿崧方才的事情:“今天拍摄还顺利吗?”
“很顺利。”瞿崧说,“也多亏了吴老师才能这么顺利。”
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瞿崧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命运挺不公平的。”
棠藜一下子抬头,看着瞿崧没有说话。
“有些人拼了命地想要站起来,有些人却对自己的生命与健康视如草芥。”瞿崧问,“你有见过那样的人吗?”
棠藜回答:“在医院待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
不知为何,棠藜又想起了那个在游戏里假装车祸截瘫了的天策,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对自己身体的漠视?
他思考了好一阵,最终用了回答李山松的那套话语,去回复了瞿崧。
“人和人之间的认知是有差异性的,而正是这些差异性,造就了每个人不同的三观。”棠藜说,“很多事情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有些事情却要敬而远之。”
棠藜说出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很认真,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看着瞿崧。他的语速并不快,在语毕之时正好对上了瞿崧的眼睛,棠藜看见对方就这样愣在了原地。
瞿崧的眼底是赞同,但更多的却是震惊。
“你……怎么了?”棠藜问道。
见瞿崧没有回答,棠藜继续说:“你好像很意外?”
“嗯。”瞿崧应着,但视线却始终落在棠藜身上。
“快吃饭吧。”棠藜提醒道,“面都要胀干了。”
“好。”
瞿崧自这一刻起似乎沉默了一些,棠藜不明所以,只觉得对方像是瞬间有了心事,谈不上苦恼,却自始至终都有些游离在情况之外。
他刚刚那番话有问题吗?
棠藜思考着,整整一个下午,都被问题所困扰。他下午的工作依旧同瞿崧的团队没什么交集,摄影的重心依旧围绕着老吴,而棠藜在一个又一个病人的连续治疗中,终于被耗尽了精力。
结束一天工作的时候,瞿崧依旧带领着他的团队在医院的一角拍摄着分镜。此时的棠藜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穿这一身白色卫衣走向瞿崧,或许正好在对方的视线死角,直到他站定在对方的身边,一旁的同事才提醒道:“棠老师下班啦?”
瞿崧下意识地转身,险些撞上棠藜。
“你们还没有结束吗?”棠藜询问。
“快了。”瞿崧说,“但是还想拍两个晚上的分镜,等会休息一会,吃个晚饭再开始。”
“辛苦。”
棠藜停步在瞿崧身边,他扭头时对方的手里还握着剧本,对视上的那一刻,又是一阵沉默弥漫开来。
他到底怎么了?
棠藜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他皱眉,却听见瞿崧问道:“晚上有空吗?”
“有的。”棠藜毫不犹豫道,“晚上还需要我帮忙吗?我明天休息,有什么忙,我现在可以帮。”
“我是说……”话未说完,瞿崧便止住了,他暗自叹气,看着棠藜的眼神晦暗不明,“没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拍摄的事情我们团队很快就能完成,还差两个分镜,一个小时最多了。”
棠藜离开的时候还有些困惑,瞿崧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话堵在了喉口,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直到对方的身影出现在了医院的大门口,瞿崧这才拿出了手机。手机上的账号信息名为李山松,他编辑了许久,直到棠藜的身影消失,瞿崧这才将消息发出:今晚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