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角落的速写本》枘音

1、图书馆的指尖触碰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穿过市一中图书馆的玻璃窗，在书架间投下细碎的光斑。江禾抱着刚还回去的两本文学杂志，脚步放得很轻——她特意比午休结束早来二十分钟，就是为了找那本被同学借走快两周的《边城》。
　　图书馆三楼的文学区很静，只有旧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叫。江禾停在标着“现代小说”的书架前，仰头扫过顶层的书脊。她记得管理员说过，归还的书会暂时放在顶层的临时格里，可她踮起脚尖，指尖也只够到倒数第二排的书。
　　她咬了咬下唇，悄悄把帆布鞋的鞋跟踮得更高些，右手顺着书架边缘往上探。指尖刚碰到一本蓝色封皮的书，还没来得及攥紧，那本书就带着旁边两本一起往下滑——眼看硬壳书脊要砸到她的额角，江禾下意识地闭紧眼，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最上面那本《边城》，掌心还顺带拢住了另外两本滑下来的书。江禾慢慢睁开眼，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男生额角沾着细密的汗，几缕黑发贴在皮肤的，校服外套被他随意搭在左肩上，露出里面洗得有些发白的白色T恤，领口还带着点运动后的潮气。
　　“小心点，”他的声音很干净，带着刚跑完步的轻喘，把那本《边城》轻轻递到她面前，“这本书封面有点滑，拿的时候得攥紧。”
　　江禾的视线落在他递书的手上——指节处有块浅浅的茧，应该是常年握篮球磨出来的，虎口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淡褐色印子，像是操场边的泥土。她赶紧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书脊的瞬间，就和他的指腹轻轻蹭了一下。
　　那触感像被晒暖的鹅卵石，带着点薄汗的温度，却烫得江禾像被针扎似的缩回手。她的指尖瞬间发凉，连耳垂都开始发烫，只能低着头，把下巴埋进校服衣领里，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谢、谢谢……”
　　“没事。”男生笑了笑，把另外两本书放回顶层的格子里，动作很轻，没让书脊碰到其他书。江禾偷偷抬眼瞥了一眼，看到他左手拿着一本封面印着篮球战术图的书，封面上还沾着点草屑——应该是刚从操场过来，没来得及回教室换衣服。
　　他整理好书架，转头冲江禾摆了摆手：“我也找书，先走了啊。”说完就抱着那本战术书，脚步轻快地往楼梯口走，校服外套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后背还能看到一点汗湿的印子，像片小小的云。
　　江禾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男生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才敢抬起手，盯着自己刚才被碰到的指尖发呆。那点温度像是嵌进了皮肤里，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好几拍，她甚至能清晰记得，他刚才笑的时候，眼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图书馆的挂钟“滴答”响了两声，江禾才猛地回过神，赶紧把《边城》抱在怀里，快步往阅览区走。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却没心思翻开书——目光总忍不住往楼梯口的方向飘，脑子里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他托住书的手，带着笑意的眼睛，还有那句轻悠悠的“小心点”。
　　直到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响，江禾才抱着书跑出图书馆。回到教室时，同桌正趴在桌上补觉，她却没一点困意，从书包侧袋里掏出那本封皮画着小雏菊的速写本——那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平时只用来画喜欢的风景和句子。
　　她翻开第一页空白纸，笔尖顿了顿，先轻轻画了个模糊的背影：蓝白相间的校服，肩上搭着外套，左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脚步是轻快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起来。画完背影，她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蓝色书脊，上面写着“边城”两个字。
　　最后，她握着笔，低头想了想，在纸页右下角写了一行细细的字：“9月1日，图书馆三楼，蓝校服，梨涡，还有《边城》。”
　　写完，她把速写本小心翼翼地塞回书包侧袋，指尖还残留着笔尖划过纸页的触感。窗外的阳光照在课桌上，江禾看着自己的手背，突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和以前的秋天都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从指尖相碰的那一秒起，悄悄在心里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