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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没有人能帮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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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同赶到1401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声嘶力竭的中年父母,然后才是那道横跨在阳台栏杆上,手抓着栏杆,右半边身体都已经悬空在外,随风飘摇的单薄身影。
只是上楼的功夫,户外又开始淅沥沥地飘起毛毛细雨。雨点一点点浸润女孩痛苦的面容,也将现场的氛围浇得更水深火热、胆战心惊。
“氧儿,不要!快点下来!求你快下来!”中年女士痛哭流涕。
“妈,就这样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累了……”女孩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有水珠划过她的脸颊。此情此景,谁也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女士,有什么下来好好说,这里太危险了!能帮的我们警察都会尽力帮你。”一位民警加入劝说队伍,试图朝女孩靠近一些,却被女孩勒令叫停。
“别靠近我!你们敢靠近我,我立刻就跳下去!”女孩潸然泪下,表情痛苦,“你们帮不了我……没有人能帮我。”
另一旁的民警正迅速和另一位年轻女孩了解情况。岑雁等人向民警亮明身份,表示有需要可以帮忙之后,开始一边观望阳台的情况,一边竖起耳朵打听情况。
“要跳楼那个是我的室友,她叫郑氧。我,她,还有一个不在场的室友,一共三个女孩合租这套房子。”
郑氧这个名字太过耳熟,岑雁等人面面相觑,立刻回忆起这就是揭锐口中在小区门口僵持了很久的那对母女。
郑氧的室友表情不安,言简意赅地阐述起情况来:“本来我们约定不能带人回来住的,但是郑氧她妈妈和……”
原来,杜女士和郑氧父亲素来就有一吵架就让女儿郑氧传话,当中间人,甚至利用女儿逼迫对方道歉的习惯。
郑氧夹在中间协调家庭矛盾,听父母各种狗屁倒灶的琐事很是难受,于是,她在经济独立后果断背井离乡,来到棉市工作,再也不愿意再担任夹心饼干这一角色。
但我行我素的杜女士不愿意放过她,吵架后不愿万里也要前来投奔她,给她发了车次的截图,要求她按时按点过来接她。
郑氧本就和室友约定过不能带人回来常住,遂劝说杜女士留在家乡,她可以支付家乡酒店的房费,让杜女士保有冷静的空间。但杜女士不从,坚持要前往棉市,还表示她很寒心,含辛茹苦地养大她,结果现在为人母亲的无家可归,要去女儿居住的地方小住一段时间都被拒绝。
就业市场糟糕,郑氧本就工作压力大,不想每天不间断地听杜女士大吐苦水,况且,杜女士的存在本身与她而言就和顶头上司一样,压迫感十足。因此,她以临时被安排出差的理由,拒绝了母亲的到访。
杜女士却十分自然地和郑氧索要具体住址,提出她会在出租房里等待郑氧的出差归来。
先不提郑氧的出差本就是杜撰,郑氧本就和室友约定过不会往房子里带人回来长住,她怎么好公然违反约定呢?何况,麻烦的点不只在于接待杜女士意味着她要处理父母之间的烂事,还在于她深知杜女士并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很容易引发她和室友之间的矛盾。
杜女士是何等神奇人物?她和郑氧奶奶不和,每次郑氧去奶奶家,她都要逼着郑氧复述奶奶家有谁在,郑氧和奶奶聊了什么,是不是说了她的坏话等等。除此之外还要不厌其烦地问询奶奶给郑氧做了什么菜色,搞得每次郑氧去奶奶家都如临大敌地记下当天菜名。
郑氧更是不敢带同学回家,每次碰上杜女士在家,杜女士都要像警察盘问犯人一样抓着郑氧的同学话家常。哪怕郑氧已经成年,也并无任何松懈。
郑氧实在不愿意让本就内忧外患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只能再次强硬地拒绝杜女士的到访,并且拒绝提供住址。
如果杜女士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郑氧也不会这样恐惧母亲的到来,结果自然显而易见,哪怕高铁发车前郑氧已经百般劝阻,但杜女士仍然决意要踏上前往棉市的列车。
郑氧气疯了,她坚决不妥协,无论杜女士如何信息或电话轰炸她,她都拒绝向杜女士提供她的住址,并以自己要出差不方便为由,只给杜女士打了钱,让她落地后去住酒店。
郑氧拒绝提供住址的行为在杜女士看来无异于抛弃,她怒气冲冲地扬言,她是郑氧的母亲,法理都站在她这边,自有办法找到郑氧的住址。
郑氧实在不敢想象杜女士找到她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惊慌之下,她紧急和上司请了一小时假,回家仓促收拾行李,并在小旅馆开了房间。
为了找到郑氧的行踪,杜女士先后在派出所和小区门口大闹,并持续不断地给郑氧发骚扰短信。郑氧知道杜女士在小区门口候着,更是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姜到底是老的辣,双方僵持数日后,郑氧被杜女士假意离开的钓鱼法迷惑,当场被杜女士围堵在小区门口。
这下再也没有办法,郑氧心如死灰地把杜女士拎回了家中。由于公然违反了入住约定,郑氧只好主动请室友吃东西,并提出多承担水电费和家务,请她们海涵。
郑氧的生活自然不可能就此消停,杜女士入住后八卦地打听室友工作单位、薪酬和婚配等信息,当面碎嘴点评室友的作息和生活习惯不好,俨然把自己当做视察的领导,搞得郑氧很是为难,没少和室友道歉。
当然,杜女士的严重打击对象自然是自家女儿。合租的次卧本就不大,满满当当地堆着郑氧的个人物品,差点放不下杜女士的行李箱。在杜女士看来,满房间的东西没有一样合乎她心意,全是浪费钱的糟心玩意儿。每当那些东西和郑氧共同出现在杜女士的视线范围内,她就和触发关键字的NPC一样,义正词严地批判女儿,一次又一次。
价值观不同之余,杜女士还记恨此前郑氧拒绝接纳她的事情,一直对着郑氧冷言冷语。两人为此没少爆发争吵,杜女士没有克制音量的习惯,搞得室友不停敲墙提醒她们。
为了送走这尊大神,郑氧不得不再次充当家庭关系的粘合剂,向父亲阐明现状,苦苦哀求父亲向母亲求和,将母亲带离棉市。
郑氧父亲听闻郑氧的所作所为之后,立刻将她痛批了一顿。他指责郑氧不孝,万一杜女士在等她的期间出点什么事,身为家人的他们只有追悔莫及的份。
对于郑氧父亲声称自己一直以为郑氧带着杜女士在棉市散心,所以才没能及时关怀妻子的言论,郑氧聪明地保持了缄默,不去反问父亲这段日子是不是过得乐不思蜀。
鉴于杜女士前期都在忙于和女儿斗法,郑氧参与调解参与得太晚,因此两夫妻这次冷战的战线拉得格外长,杜女士的火气也就格外大,非要逼迫郑氧父亲亲自来棉把她迎回家。
紧赶慢赶抵达棉市的郑氧父亲向杜女士道歉,请她和自己回家。杜女士点明她离家这么久,丈夫一通电话或短信都没表示过,分明没有任何诚意,拒绝和他归家。郑氧父亲再次拿出搪塞郑氧的借口,但杜女士丝毫不买账。
郑氧父亲自认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千里迢迢地赶来已经是莫大的诚意,谈话到这里他也有些恼了,他反问杜女士,自己已经完成了她在电话里提出的要求,她不顺势下台阶,还在拿乔什么?
两夫妻在郑氧合租的客厅里大张旗鼓地闹了起来。
郑氧知道这一架吵起来又没完没了,只好提醒父母,她不是独居,这里是公共区域,不能大声喧哗。
两个人正火气冲天,而提出转移转移阵地的郑氧自然成了那个炮灰,两人调转枪头,一齐翻旧账,指责起郑氧在这件事中的不对来。期间还不乏老生常谈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离婚”的转嫁责任的言论。
炮火连天的骂战中,郑氧的合租室友终于忍无可忍,摔房门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我真的受够你们这家子了!我周六好不容易补一下觉,你们能不能有一点公德心,不要在这里大喊大叫!”
郑氧立刻道歉:“小熊,对不起,我马上带我爸妈走!”
杜女士自知自己做得不对,音量稍降,但言语上还是习惯性地为自己找回场子:“现在都十一点了,正常人都该吃午饭了,谁还睡觉?”
郑氧之前因为杜女士的越界行径,私下向室友道歉的时候,避无可避地聊了几句自己的原生家庭。在室友眼中,郑氧和杜女士是截然不同的生物,郑氧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连不受控地多说了几句,都要道歉不小心把负面情绪带了她们。
室友十分同情郑氧的遭遇,因此看在郑氧的面子上,对杜女士也多了几分包容。但此刻,室友发觉她的耐心告罄,一滴都没有剩余。
她怒不可遏地指着门口:“我昨天晚上九点钟才下的班,为什么周末不能睡懒觉!再说,我就是不加班,我也有睡懒觉的权利!这是我花钱租的房子,我已经忍耐够久了!请你们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否则我要报警了!”
杜女士应激,又恢复气势汹汹的模样:“你有什么权力赶我们走?就你花钱租房了?我们没花钱?”
室友气极,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抬手就拨通110报警,强调有人在她的家里扰民。郑氧劝阻未果,一致被室友和父母归为对方阵营,扔来仇视的眼神。
这下,矛盾一下子从一家三口的骁战演变成夫妻两口一致对外。二对一,夹杂在中间努力当和事佬的仍然是可怜巴巴的郑氧。
无能为力。
郑氧发现,她既无法调节父母之间的矛盾,也无法处理父母和室友之间的争执。而不久之后还有警察、找房换房、父母再次故技重施等无穷无尽的困扰等待着她……
情绪像是气球,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爆炸。郑氧头痛欲裂,直觉身体碎裂成了一瓣瓣,她再也无法解决眼前的烂摊子,一个箭步冲到了阳台,长腿一迈,跨上了栏杆。
可笑的是,饶是如此,仍然没有人注意到她,直到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够了!”三人的注意力才集中她的身上。
“郑氧,你干什么?!”杜女士目光发直,像是护犊的母鸡一样,恶声恶气地唤女儿的名字,勒令她停止危险的行径。
此刻的杜女士,还以为女儿是觉得丢人,所以才“玩闹式”地逼迫他们和她的室友和解。
而郑氧的室友已经从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眸里意识到某种无法挽回的可能性,即刻重拨警方电话,更改报警诉求,要求他们一并带来120和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