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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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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周府的闺阁。
当所有人都安歇后,白日里依靠家人温暖勉强维持的平静,便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狰狞的礁石。周落萦独自一人时,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绪,便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反扑。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陆景渊,不去想静思轩,不去想那场毁灭性的冲突。可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他冰冷的质问,他疯狂撕扯画纸时扭曲的神情,他攥住她手腕时那钻心的疼痛和滚烫的温度……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从心底滋生,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她害怕这片寂静的黑暗,因为它太像静思轩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太容易将她带回到那个人身边。
“点灯……”她对着守夜的侍女,用急促的手势和苍白的神色比划着,“把所有的灯都点上!”
侍女虽不解,但仍依言行事。顷刻间,房内的烛台、灯盏都被点亮,驱散了角落的阴影,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明晃晃的光线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但她需要这光亮,需要这人为的光明来构筑一道屏障,将她与那吞噬一切的、属于陆景渊的黑暗隔绝开来。
即使躺下就寝,她也坚持要留一盏灯,就在床头,烛火必须明亮。她蜷缩在锦被里,睁大眼睛看着帐顶被灯火映出的光晕,仿佛这样就能守住心神,不被梦魇侵袭。
然而,睡眠是人类无法完全掌控的领域。
疲惫终究战胜了意志,她沉沉睡去,却坠入了一个更深的、无法醒来的牢笼。
梦里,她回到了东窗下的书桌旁,周围一片明亮祥和。她正在画画,笔下是熟悉的荷塘,是老梅,是山川……她画得专注而顺畅,一幅接着一幅,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其中。
可是,每当一幅画即将完成,画纸的边缘便会毫无征兆地窜起一簇火苗!那火苗迅速蔓延,贪婪地舔舐着墨迹,吞噬着纸张,在她面前,将她刚画好的作品烧成蜷曲、焦黑的灰烬!
她惊恐地想扑灭,却动弹不得。
她画第二幅,火苗再次燃起。
第三幅,依旧如此……
她停不下来,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机械地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烧毁。画一张,烧一张!那燃烧的噼啪声,那纸张化为灰烬的景象,循环往复,无穷无尽,构成了一场绝望的、无声的酷刑!
“不要——!!”
她在极致的恐惧中猛地惊醒,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早已浸湿了寝衣。她惶然四顾,看到床头那盏依旧亮着的灯,确认自己是在周府的闺房,而不是那个充满墨香和绝望的静思轩。
可是,梦中那火焰灼烧的炙热感和画作被毁的心碎感,依旧清晰地烙印在感官上,比手腕的淤青更让她感到疼痛。她抱住双膝,将脸埋入其中,在满室通明的灯火下,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黑暗。
身体的伤痕或许可以愈合,但那些被撕碎、被焚烧的,又何止是画呢?那夜夜不息的长明灯,照亮的,是她内心那片再也无法填补的、荒芜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