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设》深深的冰凌花

1、完美人设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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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三十岁，广告公司创意总监。
　　这个头衔是我熬了七年换来的，从实习生到AE（客户执行），再到资深文案，最后挤掉两个竞争对手，终于坐进这间独立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但够装下我的“完美人设”：胡桃木书架上摆着《创意的衍生》《定位》和几本设计类杂志，最显眼的位置放着去年拿的“年度最佳创意奖”奖杯.

　　窗台上的绿植永远翠绿欲滴——感谢行政部小妹每周三的精心打理。就连桌上那杯下午三点准时出现的冰美式，也都是固定咖啡师的手笔。

　　“顾姐，老规矩，双份浓缩不加糖？”

　　“没错。”

　　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做操，泡澡，然后开始最重要的仪式——化妆。
　　粉底要轻薄如无物，眉毛要画出自然的毛流感，腮红要像天生的好气色。

　　在广告圈，你的脸和精神状态，永远比作品先被记住。

　　手机亮起，是昨天健身房照片的点赞提醒。照片上的我汗水晶莹，锁骨线条分明，配文：“自律给我自由”。

　　完美。

　　我的朋友圈，是精心编排的“生活标本”：
　　周一早上：拿铁拉花配办公室窗景，配文“新的一周，从热爱开始”；
　　周三傍晚：健身房镜子里的侧影，配文“汗水的重量，是轻盈的底气”；
　　周末下午：网红咖啡馆的角落，配文“慢下来，才能看见生活”。

　　那些刷朋友圈的人不会知道，“随手拍”的拿铁，是我提前半小时到公司，用公司咖啡机现磨的；
　　健身照里的运动内衣，是专门为了拍照买的；网红咖啡馆的打卡，是因为那里离客户公司近，方便“偶遇”。

　　我清楚自己在演，也清楚观众爱看。毕竟在这个行业，真实时要付费得，而且价格不低。

　　三十岁的女性创意总监本就像珍稀动物——要么被贴上“强势难搞”的标签，要么被同情“未婚未育肯定压力大”。

　　而我的“完美人设”，恰好避开了所有争议：独立、自律、精致，还带点温柔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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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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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来的实习生林晓晓，是我的“完美剧本”里突然闯入的意外。

　　她穿着宽松卫衣，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头发扎成松散的马尾，眼睛却亮得惊人。

　　午休时，我刷到林晓晓凌晨三点发的朋友圈——素颜自拍，背景是电脑冷光，配文：
　　“改稿到凌晨三点，脑子已经是浆糊”。
　　没有滤镜，能清晰看见她眼下的青黑和嘴角的咖啡渍。

　　我把她叫到办公室：“这张自拍，不太合适吧？”
　　她茫然抬头：“为什么？我真的改稿到三点啊。”
　　“朋友圈是职场的第二张脸。”我微笑着，笑意未达眼底。
　　“可我就是这样啊。”她挠挠头，那撮不听话的呆毛跟着晃动。

　　我让她回去，心里冷笑：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努力但笨拙。职场不是比谁惨，是比谁看起来轻松地成功。

　　真实？谁要看啊。大家只想看你滤镜下的成功，然后感叹一句“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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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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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户提案会是我的主场。

　　我提前一周准备的“完美生活指南”，从莫兰迪色系的客厅到用户调研数据，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创意总监得价值就是把客户的“随便改改”，变成“这就是我想要得。”

　　“我们的核心是传递‘无需费力就能拥有的高级感’。”我站在投影前，声音温柔坚定，“就像客户的产品——看起来毫不费力，背后却经过无数次打磨。”

　　轮到林晓晓时，她抱着笔记本上台：“我的方案是：真实的不完美。”

　　PPT上是商品用户的真实留言截图：“用了三天没效果”“包装破了但客服态度好”“不是大牌但用着顺手”。

　　最后一页手绘图：女孩对着镜子涂口红，嘴角有颗小痣，配文：“我的完美，是有瑕疵的。”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一秒。

　　“这个好！”客户突然拍了下桌子，“我们要的就是这种真实感！”

　　我的笑僵在嘴角。

　　会后，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清欢，年轻人有冲劲，我们也要学习。”
　　我点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心里却冷笑：真实感？给你们一把情绪钥匙，你们就觉得自己解锁了生活。
　　其实你们要的不过是可控的真实。
　　就像他们要你拍普通人，但普通人必须长得像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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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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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我鬼使神差地拍了张素颜照：头发凌乱，眼下青灰，配文：“今天有点累”。

　　第二天，同事小心翼翼地问：“清欢姐，你生病了吗？脸色不太好。”
　　“没事，就是没化妆。”
　　“啊？那还是化上吧，比较精神。”

　　看，观众只要你在角色里，至于真实的你，他们并不关心。

　　更糟的是，下午去客户的公司，客户代表看着我的眼神明显淡了几分，我穿着最贵的套装，化了最精致的妆，但对方只是礼貌性地点头：“顾总监，这次的方案能不能‘接地气’一点？”

　　我突然想起林晓晓那句话：“可我就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素颜、疲惫和不完美，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而我花了七年时间，把自己包装成了“例外”。

　　老板把我叫进办公室时，桌上放着林晓晓最新提案的打印稿，边角被咖啡渍染黄了一块。

　　“清欢，你的作品太‘精修’了。”老板推了推眼镜，“现在的客户要的是有温度的东西。”

　　我抿着唇：“可真实不一定能卖货啊。”

　　老板叹了口气，手指敲了敲那叠被染黄的纸：“但这次，‘真实’真的卖了。”

　　他递给我一份数据报告，林晓晓的“真实的不完美”方案推出后，客户产品的社交媒体互动量翻了三倍，销量环比上涨18%。

　　“市场在变。”老板说，“年轻人不想再看到完美的假象了，他们想看到真实的‘人’。”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晓晓的‘真实感‘作品刷屏，好几个客户点名要她。

　　我没有坐以待毙，策划了一场“可控的真实”短视频，表面上是普通人的一天，实际上每个镜头都被精心设计。

　　活动大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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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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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高端奢侈品牌找到我，邀请我加盟做他们华南地区营销的创意总监。
　　“顾总监，我们需要你那种极致的完美感。”负责人笑得优雅。
　　“我懂。”
　　“记住，我们的完美，是让别人相信他们也能拥有的那种。”

　　我心里清楚，客户意指的‘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拥有。她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愿意为“相信”买单。

　　一年后，行业峰会上，我遇到了晓晓。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晒痕。
　　“我离开广告圈了，开了家蛋糕店。”
　　“哦？为什么？”我挑眉。
　　“因为我发现，真实不一定要表演给所有人看，有时候，真实恰恰是那些不需要被看见得部分。。”

　　我默然，端起香槟：“祝我们都找到自己的观众。”
　　她举杯碰了碰我的杯沿：“也祝我们，不要演太久，忘了自己本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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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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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酒店房间，我刷到晓晓刚更新的朋友圈。

　　照片里是她刚烤好的蛋糕，配文：“自己做的，好吃。”

　　我盯着那张照片，没有滤镜，没有摆拍，甚至连角度都没找。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对话框，输入：“看你过得挺好。”

　　片刻后，她回复：“你也是。”

　　我愣住，转头看向窗外——这座城市里无数个亮着的窗口后，有多少人正经营着各自的“人设”，又有多少人，在窥探着别人的生活？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演给对方看。
　　她演的是真实，我演的是完美。

　　而观众，永远分不清，也不在乎。
　　我转身去卸妆，望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
　　原来卸下所有伪装后，只剩空洞。

　　窗外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璀璨耀眼，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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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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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个故事时，我正坐在一家咖啡馆里。

　　隔壁桌坐着一位穿着干练西装的女士，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她的朋友圈编辑页面——照片是她在健身房的自拍，配文还没打完。

　　我想起自己刚入行时，也曾把朋友圈当成“职场简历”：发加班照证明努力，发客户合影证明资源，发精致午餐证明生活品质。直到有一天，我累到发烧39度，还硬撑着拍了一张“下午茶”发朋友圈，配文“忙碌但充实”。

　　结果评论区第一条是：“清欢，你气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拼命维护的“完美人设”，本质上是一场无人观看的演出——观众以为他们在看真实的你，其实他们只想看到他们想象中的你。

　　而真正的勇敢，或许不是永远扮演“完美”，而是某天能坦然说：

　　“看，这就是我，不完美，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