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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暗箭藏 ...

  •   “黑风隘”之败后,萧家军依照计划,“节节败退”,又接连“丢失”了几处无关紧要的烽燧和小型军镇。每一次“失利”,都伴随着监军孙敬亭气急败坏的奏报,以及朝廷愈发严厉的申饬。陇右节度使派来的那支先锋营始终在萧家军侧翼三十里外徘徊,既不靠近参与“战事”,也不远离,其监视之意昭然若揭。

      萧庭筠对此心知肚明,表面上对孙敬亭依旧保持恭敬,对陇右军的存在视若无睹,暗中却加派了双倍斥候,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并令韩冲、雷豹两部交替殿后,严防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然而,计划总难免出现意外。

      这一日,萧庭筠正在中军大帐与萧擎岳、文若谦商议下一步“撤退”路线,亲兵统领匆匆入内,面色凝重地呈上一封密信。

      “将军,陇右军异动!其先锋营昨夜突然拔营,向我军左翼韩冲部方向移动了二十里,现已相距不足十里!动向不明!”

      萧庭筠眉头瞬间锁紧,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信中详细描述了陇右军移动的时间、路线以及目前的位置。他指尖点在舆图上陇右军新的驻扎点,沉声道:“十里……这个距离,已超出正常策应范围,更像是……意图不轨。”

      萧擎岳虎目含威:“陇右节度使王珅,是太子的门人。莫非太子对我们起了疑心,密令王珅趁机下手,吞并或削弱我军?”

      文若谦抚须沉吟:“未必是太子直接授意。或许是王珅揣摩上意,想借此‘助战’之名,行抢夺战功、甚至落井下石之实。若我军在与西洲‘激战’时,被陇右军从侧翼突袭……”

      后果不堪设想。不仅计划可能暴露,萧家军更将陷入西洲与陇右的前后夹击之中,纵然萧家军战力强悍,也必遭重创。

      “不能让他搅局。”萧庭筠眼神冰冷,“必须设法稳住,或者解决掉这个隐患。”

      他沉吟片刻,对亲兵统领道:“传令韩冲,加强左翼戒备,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与陇右军发生冲突。同时,多派斥候,盯死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与朝廷、与孙敬亭的联络!”

      “是!”

      亲兵领命而去。萧庭筠看向父亲与文若谦:“父亲,文先生,我需立刻去见惊澜,商议对策。”

      萧擎岳点头:“快去!军中之事,有为父坐镇。”

      萧庭筠不再耽搁,立刻起身,牵过战马,便快马加鞭赶往赤谷城。

      赤谷城客馆内,沈惊澜正与许寒山对弈。黑白棋子错落于楸枰之上,沈惊澜执白,落子轻缓,却步步蕴含机锋。许寒山执黑,落子如飞,攻势凌厉,却总被沈惊澜看似轻描淡写地化解。

      听闻萧庭筠匆匆而来,沈惊澜指尖拈着的白子微微一顿,随即稳稳落下,对许寒山道:“先生,今日便到此吧。”

      许寒山瞥了一眼棋局,未发一言,起身离去。

      萧庭筠大步走入室内,带来一身风尘与急切。他屏退左右,将陇右军异动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沈惊澜静静听完,面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眸色更深了些。“王珅此人贪婪而短视,又好大喜功。太子派他来,本就是一招臭棋。”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他此刻移动,无非两种可能。其一,孙敬亭暗中授意,试探我军虚实;其二,王珅自作主张,想趁我军‘新败’,捞取功劳,甚至取而代之。”

      “无论是哪种,都不能让他得逞。”萧庭筠语气坚决,“惊澜,可有良策?”

      沈惊澜抬起眼,看向萧庭筠,目光清冽如寒潭:“其一,示弱。让韩冲部再向后‘撤退’五里,营寨布置得更显凌乱些,多派些‘伤兵’巡营,做出惶惶不可终日之态,满足王珅的轻视之心,降低其警惕。”

      “其二,祸水东引。”沈惊澜指尖在棋盘上划出一道弧线,“让赫连勃勃派出一支‘西洲精锐’,伪装成劫掠粮队的模样,从陇右军侧翼‘偶然’经过,最好能‘不小心’被陇右军的斥候发现。王珅若想立功,必然不会放过这支‘孤军’。”

      萧庭筠眼中精光一闪:“届时,无论他是出兵追击,还是严加防备,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去,无暇再紧盯着我军左翼。甚至,若他贪功冒进,被西洲军引入埋伏,损兵折将,那更是求之不得。”

      “正是。”沈惊澜颔首,“其三,稳住孙敬亭。你可亲自去见他,陈说陇右军擅自靠近,干扰我军部署,致使军心不稳,恳请他以监军身份,责令王珅退回原处。孙敬亭虽倨傲,但也怕担上逼反边军、导致大败的责任,必会出面干涉。如此,双管齐下,可暂解此围。”

      萧庭筠听完,心中豁然开朗,连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惊澜的计策,依旧是那般精准狠辣,直指要害。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沈惊澜微凉的手,由衷道:“惊澜,幸好有你。”

      沈惊澜任他握着,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冰封的心湖似乎也泛起一丝微澜。他轻轻抽回手,语气依旧平静:“事不宜迟,你去安排吧。西洲那边,我会通知赫连勃勃。”

      萧庭筠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匆匆离去,步伐坚定而有力。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惊澜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疲惫。许寒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递过一碗刚煎好的汤药。

      “劳心劳力,于你无益。”许寒山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沈惊澜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微微蹙眉。“大局为重。”他淡淡说道,目光再次投向那盘未竟的棋局,仿佛那纵横交错的棋盘,便是这天下纷争的缩影。

      萧庭筠回到大营,立刻按照沈惊澜的谋划行动起来。

      韩冲部接到命令,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严格执行,营地后撤,并刻意营造出颓败混乱的景象。果然,陇右军的斥候远远观察到这一幕,回报之后,陇右先锋营的动向明显放缓,似乎放松了些许警惕。

      与此同时,一支约五百人的“西洲铁骑”,打着某个部落的旗帜,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陇右军侧翼的戈壁滩上,他们行动迅捷,“恰好”劫掠了一支由民夫伪装的“粮队”,并“无意中”与陇右军的巡逻小队发生了小规模接触,“丢下”几具尸体和少量抢来的物资后,“仓皇”遁入茫茫戈壁。

      陇右先锋营的将领闻报,果然大为心动。一支落单的西洲精锐,这可是送上门的战功!他立刻点齐兵马,欲出兵追击,却被副将劝阻,言及恐是诱敌之计。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际,监军孙敬亭的使者到了。

      萧庭筠亲自去见孙敬亭,演技精湛,一脸忧愤地控诉陇右军不听号令,擅自靠近,致使前线军心浮动,若因此导致防线崩溃,他萧家军纵有满腔忠勇,亦无力回天云云。孙敬亭本就因战事不利而焦头烂额,生怕真的逼反了萧家军,导致全线溃败,自己性命不保,闻言立刻以监军身份,发出严令,斥责陇右军擅自行动,干扰大局,命其即刻退回原驻地,不得有误!

      陇右先锋营将领接到命令,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公然违抗监军之令,只得悻悻然拔营后撤,回到了三十里外的原驻地。那支“西洲铁骑”也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场潜在的危机,被悄然化解于无形。

      经此一事,孙敬亭对萧家军的“困境”更加“深信不疑”,只觉得萧家军如今是内忧外患,既要应对凶悍的西洲军,又要提防背后捅刀子的“自己人”,能维持战线不彻底崩溃已属不易。他对萧庭筠的态度,反而缓和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般步步紧逼。

      萧庭筠稳住了后方,心中对沈惊澜的算无遗策更是佩服。他深知,若非沈惊澜及时洞察并制定对策,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陇右军退走后不久,“夜枭”从江南传来密报:朝廷似乎察觉到了江南石家的异动,已秘密派遣御史前往姑苏等地“巡查”,暗中调查石家及江南其他世家的动向。

      消息传到赤谷城,沈惊澜看着密报,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朝廷的触角,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敏锐。石家起事在即,绝不能让朝廷抓住任何把柄,否则前功尽弃。

      他立刻修书两封。一封发给石猛,令其暂停一切大规模人员物资调动,偃旗息鼓,做好应对巡查的准备,必要时可牺牲一些外围势力以麻痹朝廷。另一封则发给影楼与“夜枭”,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干扰、拖延、甚至“处理”掉那些派往江南的朝廷密探,确保石家起事前的绝对安全。

      “看来,我们的动作要再快一些了。”沈惊澜放下笔,望向东南方向,喃喃自语。计划的齿轮,必须加速转动了。

      江南的潜在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促使沈惊澜与萧庭筠决定加快计划进程。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萧家军“败退”的速度明显加快。他们放弃了数座边境军镇,一路“溃退”至西洲东部重镇“金沙城”下。沿途“损兵折将”、“丢盔弃甲”,营造出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氛围。监军孙敬亭的奏报一封比一封紧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局势失控的恐惧与对萧家军“无能”的抱怨。

      朝廷的反应也愈发激烈。太子连发金牌,催促陇右、河西等地调集更多军队“驰援”,甚至有意抽调部分京畿兵马。然而,各地边镇节度使各有盘算,响应者寥寥,朝廷的权威在这场“失败”的战争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与此同时,“皇帝失德,紫薇异动,太子无能,天灾人祸不断”的流言,伴随着萧家军“节节败退”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席卷了整个中原大地。民间怨声载道,士林清议沸腾,甚至一些地方官员也开始对朝廷的政令阳奉阴违。秩序的裂缝,正在不断扩大。

      时机,已然成熟。

      这一日,萧庭筠与沈惊澜再次于赤谷城密会。与会的还有赶来的石玄。

      “朝廷已对江南起疑,巡查御史不日将至姑苏。我们不能再等了。”沈惊澜开门见山,声音冷冽,“石公子,令尊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石玄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激动与决然:“许前辈,萧将军,家父已准备就绪!江南六成以上的江湖势力、以及我石家训练的三万精锐,皆已整装待发!檄文也已拟好,只待信号!”

      萧庭筠目光灼灼:“好!既然如此,我们便按最终计划行事!”他指向舆图,“三日后,我军将‘死守’金沙城,与西洲军进行最后一场‘决战’。此战,我军将‘伤亡惨重’,最终‘力竭城破’,残部向东南方向‘溃逃’,退入‘落魂涧’一带休整。届时,朝廷注意力必将被吸引至此。”

      他看向石玄:“就在金沙城‘陷落’,消息传开,天下震动之际,便是石家高举义旗,正式起兵之时。”

      石玄重重点头:“明白!我即刻传讯家父!”

      沈惊澜补充道:“起兵之后,石家军需以最快速度,水陆并进,直逼京畿。西洲军则会紧随我萧家‘溃军’,做出追击姿态,兵临京城西北。待你们两路大军合围京城外围……”他目光与萧庭筠交汇,彼此了然。

      萧庭筠沉声道:“便是我萧家军,阵前倒戈,‘顺应天命’之时。”

      最终的计划细节被再次确认,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个行动步骤,都经过了反复推敲。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是时机,更是他们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

      石玄带着决绝的使命连夜返回江南。

      萧庭筠与沈惊澜并肩立于庭院之中。夜空繁星点点,预示着明日又将是一个晴天。

      “终于要到这一步了。”萧庭筠望着星空,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沈惊澜站在他身侧,青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侧脸在星辉下显得愈发苍白清冷。“嗯。”他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同样投向无尽的夜空,仿佛要看穿那层层星幕之后的命运轨迹。

      萧庭筠忽然转过身,面对沈惊澜,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惊澜,答应我,最后一战,无论发生什么,你绝不可再亲自涉险,动用真气!一切,交给我!”

      沈惊澜迎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深藏其中的担忧与恐惧。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在那炽热的注视下,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好。”

      得到他的承诺,萧庭筠心中稍安,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如同少年时那般,去揉一揉他的发顶,手伸到一半,却终究只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

      “等我消息。”萧庭筠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融入夜色,坚定如山。

      沈惊澜独自立于院中,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抬起手,捂住嘴唇,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指缝间,有点点腥红渗出。他望着掌心那刺目的红,眼神一片冰寂。

      三日后,金沙城攻防战,“惨烈”上演。

      西洲军“主力”尽出,各种攻城器械轮番上阵,喊杀声震天动地。萧家军则“依托”城防,“浴血奋战”,箭矢、滚油、礌石如同雨点般落下,城墙上下“尸横遍野”。

      监军孙敬亭被“保护”在城中相对安全处,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他透过有限的视野,能看到萧家军士卒一个个“英勇”地倒下,能看到萧庭筠亲自持刀在城头督战,甲胄染血,甚至能看到西洲军几次“险些”攻上城头,又被“拼死”击退。

      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印证着萧家军的“忠勇”与战争的“残酷”。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当夕阳将金沙城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西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守军的惊呼——城门被西洲军的“巨型冲车”“撞破”了!

      “城破了!城破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萧庭筠浑身是“血”,状若疯狂,嘶吼着下令:“撤!从东门撤!保护好监军大人!”随即,他被亲兵“强行”拖离城头。

      孙敬亭早已魂飞魄散,在萧家亲兵的护卫下,随着溃败的人流,仓皇从东门逃出。回头望去,只见金沙城头已插上了西洲的狼旗,熊熊烈火吞噬着城楼,如同帝国边疆最后的防线,在暮色中轰然倒塌。

      “败了……彻底败了……”孙敬亭失魂落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仿佛已经看到,西洲铁蹄踏破边疆,长驱直入的景象。

      萧家军“残部”一路“溃逃”,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直向东南方向的“落魂涧”逃去。西洲军则派出“精锐骑兵”,一路“衔尾追击”,不断“蚕食”着萧家军的殿后部队,营造出一种不死不休的态势。

      金沙城陷落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孙敬亭和溃兵带来的绝望气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四面八方。

      朝廷震动!天下震动!

      持续数月的西疆战事,以萧家军的“彻底失败”告终。朝廷威严扫地,边关门户洞开!恐慌如同乌云,笼罩了整个京都,并向中原腹地迅速蔓延。

      而就在这举国哗然、人心惶惶之际——
      江南,扬州城外,点将台上。
      石猛一身戎装,须发戟张,面对台下数万精锐以及更多来自江湖各派的豪杰,将手中那篇早已准备好的《讨逆檄文》狠狠摔在地上,声如洪钟,响彻云霄:“昏君无道,奸佞盈朝!构陷忠良,祸乱天下!如今天降灾异,边疆溃败,民不聊生!我石猛,今日奉天讨逆,清君侧,正朝纲,重整天衍!凡我热血儿郎,当随我——杀入京城,匡扶社稷!”

      “杀!杀!杀!”
      震天的怒吼,如同滚滚惊雷,在江南水乡炸响,正式拉开了颠覆王朝的最后序幕!

      潜龙在渊,终将腾空。风雷既动,天下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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