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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江南春 ...

  •   (一)

      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北国要早许多。

      雁门关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这里的桃花却已绽开了浅浅的粉。

      一座临水小院,几间白墙黛瓦的屋舍,便是谢晏和沈彻如今的居所。

      那场惨烈的决战已是三年前的旧事。说来也是万幸,沈彻当年在峡谷中并未真正气绝,只是重伤昏迷,气息微弱得难以察觉。

      谢晏疯魔般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他时,他尚存一息。

      后来,朝廷派来的援军中有擅长解毒疗伤的名医,硬是将两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伤愈后,谢晏毫不犹豫地交还了兵权,拒绝了所有封赏,他只求带着沈彻远离朝堂,归隐江南。

      皇帝感其功绩与决心,最终应允,并赐下这座宅院,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此刻,日上三竿。

      沈彻早已坐在院中桃树下的石桌旁,对着一局残棋,手边是一卷翻开的兵书,目光却有些飘忽,落在不远处那个挥舞着锄头的身影上。

      谢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短褂,裤腿挽到膝盖,正卖力地在一片空地上翻土。

      汗水顺着他麦色的脊背滚落,在春日暖阳下闪着光。他臂处那道狰狞的箭伤疤痕清晰可见,但动作间已无丝毫滞涩,显然恢复得极好。

      “我说将军,”沈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你非要自己动手种这些菜苗?请个佃户来做,岂不省事?”

      谢晏闻声停下动作,拄着锄头回头,脸上沾了些泥点,却笑得牙齿雪白,带着几分憨:

      “自己种的才香!军师大人,你这就不懂了,这叫田园之乐。”

      他如今很少再穿铠甲,那股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淡去许多,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沈彻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他依旧穿着素雅的青衫,比起军中时,气色红润了不少,身形也不再是那般清瘦见骨。

      只是那眉宇间的沉静未变,只是如今这沉静里,添了安稳与暖意。

      “我看你是闲不住。”沈彻一语道破。

      谢晏嘿嘿一笑,也不反驳,继续挥动锄头:

      “总得找点事做。不然整天对着你,怕你嫌我烦。”

      沈彻嘴角微扬,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低声道:“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但谢晏耳朵尖,还是听到了。他动作一顿,心头像被羽毛搔过,痒痒的,暖暖的。

      放下锄头,他几步走到石桌边,拿起沈彻的茶杯,也不嫌弃,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哎,那是我喝过的……”沈彻提醒道,耳根微微泛红。

      “知道。”谢晏放下茶杯,凑近了些,带着一身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却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蓬勃的生命力。

      他盯着沈彻微红的耳尖,故意压低声音:“军师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嘴里都没少喝。

      沈彻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脸,伸手推他:“一身汗,快去洗洗。”

      “遵命,军师大人!”谢晏笑着直起身,却并没立刻去洗漱,而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沈彻面前的棋盘上。

      “早上赶集买的,新出的桂花糖,你尝尝。”

      说完,这才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屋后的浴室走去。

      沈彻看着那个还带着谢晏体温的小布包,无奈地笑了笑,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米色的糕点,散发着甜腻的桂花香。

      他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甜味丝丝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

      这样的日子,是他从前在军帐中,连做梦都不敢想得,太奢侈了

      (二)

      午后,阳光正好。

      谢晏搬了两张躺椅放在廊下,硬拉着沈彻一起晒太阳。美其名曰:

      “晒晒骨头,去去在北边沾的潮气。”

      沈彻拗不过他,只好放下书卷,半躺在椅子里。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昏昏欲睡。

      他眯着眼,看着院子里那株开得正盛的桃花,花瓣偶尔被风吹落,飘飘悠悠地洒满一地。

      谢晏却没睡,侧着身子,手臂垫在脑袋下,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彻的侧脸。

      阳光给他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柔光,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他的睫毛很长,安静地垂着,像两把小扇子。

      谢晏看着看着,心里就软成了一滩水。他悄悄伸出手,勾住了沈彻垂在椅边的手指。

      沈彻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却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

      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只有风吹过桃树的沙沙声,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谢晏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军师,你还记得不,在雁门关的时候,有次我发烧,你守着我,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说……等仗打完了,要带我去江南看桃花?”

      沈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依旧闭着眼,但耳廓却慢慢红了。他当然记得。

      那时以为谢晏昏睡不醒,他才敢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听见了。

      见他不答,谢晏得寸进尺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是不是说了?嗯?”

      沈彻被他晃得没办法,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谢晏顿时眉开眼笑,得逞似的凑得更近,热气都喷到了沈彻颈侧:“那现在桃花也看了,军师还有什么别的打算没有?”

      沈彻终于睁开眼,对上谢晏亮得惊人的眸子,那里面盛满了笑意和毫不掩饰的期待。

      他心头一跳,有些招架不住,想转开话题:“什么打算?不是你说要种菜?”

      “种菜是顺便的。”谢晏不依不饶,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我是说……咱们俩。”

      沈彻的脸彻底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试图抽回手,却被谢晏紧紧攥住。

      “谢晏!”他有些羞恼地低斥,却没什么威慑力。

      谢晏看着他难得慌乱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也不再逼他,只是低笑着,用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好了,不逗你了。就这样,挺好。”

      能这样看着他,守着他,在阳光下牵着他的手,就是谢晏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沈彻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度,心跳渐渐平复,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和满足感包裹了他。

      他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回握了一下谢晏的手。

      阳光正好,岁月绵长。

      (三)

      平静的日子也有小小的波澜。

      这日,沈彻在书房整理旧物,翻出了一个木匣。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枚用红绳穿着的铜制长命锁,锁身上都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只是其中一枚的锁扣处有些许裂痕,是当年在峡谷中断裂后,又被谢晏小心翼翼地修补好的。

      这两枚锁,如今早已不再是沙场喋血时的护身符,而是成了他们之间最深刻的印记和见证。

      沈彻拿起那枚有裂痕的——这是谢晏一直贴身戴着的那枚。

      指尖抚过冰凉的锁身和那道细微的裂痕,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惊心动魄。

      正当他出神之际,谢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找什么呢?”说着便走了进来。

      看到沈彻手中的长命锁,谢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沈彻,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收拾东西,偶然看到。”沈彻放松身体,靠进他怀里。

      谢晏伸手,拿起匣子里另一枚完好无损的长命锁,那是沈彻当初为自己打的那枚,却从未敢戴过。

      谢晏将它轻轻放在沈彻掌心,然后连同沈彻拿着另一枚锁的手一起握住。

      “现在,可以戴上了。”谢晏在他耳边低语,“我们都配得上。”

      沈彻心中一动,回头看他。谢晏的眼神认真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啊,乱世已远,血雨腥风都成了过往。他们活了下来,赢得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还有什么不配的呢?

      “嗯。”沈彻点点头。

      谢晏笑了,拿过那枚完好的长命锁,小心地替沈彻戴在脖子上。

      铜锁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凉意,但很快就被体温焐热。然后,他又拿起那枚有裂痕的,递给沈彻:“帮我戴上。”

      沈彻接过,仔细地替他戴好。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并排悬在两人胸前,在从窗棂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温润古朴的光泽。

      “这下好了,”谢晏满意地低头看了看,又伸手碰了碰沈彻胸前的那枚,笑道,“锁住了。这辈子,下辈子,你都跑不掉了。”

      沈彻失笑,轻轻推了他一下:“谁要跑。”

      ——番【壹】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江南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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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看bb们,冬至,过年记得回来看看 有特别番外! 然后……看了的宝宝可以评一下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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