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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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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宿舍间隔不远,拉开窗户,便能隔着稀疏的树枝看见邬誉的窗户,于是方思危没事做的时候便守在窗边。他视力很好,只凭着朦胧的身影,就能认出邬誉。但隔着树丛招手太傻,他只能远远瞧着。
没有什么“美妙的邂逅”,开学那天之后,方思危再没碰见过邬誉。方思危很纳闷,于是把原因归结为桃花运太衰。
他忘记中间隔了多久,总之他在食堂再碰到邬誉时,干饭小队已经初具雏形了。方思危早上没课,一早过去占了五个位置。他一抬头,便在拌面窗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邂逅的场合很不浪漫,但他还是下意识举起手,朝着邬誉用力地挥了挥。邬誉没回应,他把手举得更高了。
但方思危还是没能被看见,不光如此,邬誉还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方思危悻悻地放下手臂,才发现邬誉身后的那抹倩影。女孩个头不高,小跑着才追上邬誉。邬誉很不绅士,等到女孩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才朝她的方向弯腰侧耳。
方思危转过脸不再看,并且决定,再也不要在食堂这种地方跟别人打招呼了。
对,没错。方思危想,就是食堂的原因。
食堂的一切都很让人讨厌,难以下咽的餐食,拥挤杂沓的人群,还有他最讨厌的麻酱味。蒋云辰来得最晚,见他坐着没动作,问他干坐着要熬几只鹰。
“嗯?”方思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抬了抬下巴,让蒋云辰滚远点,恹恹地解释,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吃饱了,发一会癔症。”
他面前的拌面几乎没动过,蒋云辰瞥了一眼,很想很想问他,以前那个骂骂咧咧吃很多食堂饭的方思危今天中午下线了吗。但方思危微偏着身子,没分他一丁点注意力。他顺着方思危侧身的方向看过去,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蒋云辰没忍住笑了一下,合着这是春天来了。他十分体谅方思危,毕竟发情的关头,哪个好汉顾得上干饭。
方思危靠着椅背戳面条,那对男女不知聊了什么,女生咯咯地笑出声。方思危脸上愁云密布,蒋云辰瞧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鲁迅先生有句话说得好啊,别人家的桃花不要采。
采到了良心不安,采不到就只能像他兄弟危仔一样,暗自神伤。
蒋云辰又瞥了一眼,那女生长得着实可爱,所以到也不能全怪危仔,没准危仔曹操再世,专爱别人家的花。蒋云辰看了一眼方思危,又叹了口气。
危仔啊危仔,怪只怪你生错了时代,新中国可没机会强抢民女。
惋惜归惋惜,有瓜不吃枉为人。蒋云辰生怕被人发现,埋着头提起耳朵。女生和男朋友聊得很开心,惊呼“真的假的”,男朋友往后看了一眼,和蒋云辰对上了视线。
蒋云辰连忙低头,那男生似乎并不在意被人偷听,不仅没压低声音,反而清了清嗓子:
“当然。”
“天呐!!你真的是?”
到底是什么!
蒋云辰这边吃瓜没吃明白,急得抓心挠肝。他看了一眼方思危,方思危偷听的姿势极度业余,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椅背上,恨不得快靠上那男生的后背。
蒋云辰想提醒他注意点分寸,清嗓子的动静极大。方思危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善,像在警告他安分点。蒋云辰回敬他一个白眼。
好心当成驴肝肺,反正等会被发现丢人的是他自己。
“哇,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活的……呃……”女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敛了表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性向自由,挺好的。”
什么?
蒋云辰手里的筷子顿了顿。
……性向?是性向还是形象?
是形象吧。
他看了眼方思危,方思危努力压着嘴角。他立刻便确定了,他没有听错。那位性向别致的……兄弟摇了摇头,他对面的女生见他没有计较自己失言,笑了笑说:
“看来网上说的都是真的,长得帅的都是gay。”
什么鬼?
蒋云辰在心里反驳女生。
他蒋云辰就不是gay啊!他蒋云辰人高马大的,怎么说也算个小大帅哥好吧!再看他兄弟危仔,正儿八经的大帅哥!大帅哥暗恋你!你就听信网络谣言,一棒子把他们所有帅哥都打死了?
“那你,”女生笑得促狭,“有男朋友吗。你这种,很抢手吧。”
男生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真没有。”
女生的八卦雷达显然不太灵敏,蒋云辰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姑娘怎么一点不上道呢!他作为一个陌生人,都能从那兄弟的语气里听出端倪。
他真的很想过去提着那姑娘的耳朵,告诉她,那兄弟的语气听得他都起鸡皮疙瘩,这很明显就是有情况了,你个大傻子,这都听不出来!
那男生往后靠了靠,撞到方思危的背。男生脊背一僵,蒋云辰不由替方思危捏了把汗。
偷听被发现名列人类尴尬史,待会那兄弟要是转过头找茬,他和危仔的兄弟情,就先搁置一下吧。
没有任何令人脚趾扣地的对视或警告,男生抵着方思危的背坐的安安稳稳。男生沉默了一会,非常大度,满足三位看客的好奇心:
“在等人追。”
哼,果然,恋爱的酸臭味。蒋云辰不屑,给子的恋爱也没什么不一样。
瓜吃完了,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蒋云辰拿起餐盘,想问方思危回不回去。没想到刚才还垂着跟睡着了一样的方思危,见他要走,立马“腾”地站起来。他起得太猛,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身后抵着他椅背的人反应极快,转过身抓住方思危的胳膊:
“没事吧。”
“哦,没事。”方思危没看那人,连谢谢也没说,捧着面碗,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什么情况?
蒋云辰摸不着头脑,拿着餐盘起身。那女生仰头问男生:“那谁啊?”
那男生看着方思危的背影,似笑非笑,说:“人。”
蒋云辰看了看方思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给子兄弟张望的姿势,突然明白了一个不得了了事情。
“危仔,你哪去了?”
蒋云辰一出食堂就四处张望着找方思危,可方思危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早没影了。蒋云辰揣着这个重大发现,走得飞快,一路赶回寝室。方思危压根没回来,蒋云辰扑了个空,掏出手机便质问:
“你他妈跑那么快,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不回去,我要赶due。”
蒋云辰咋舌:“你就装吧,我们俩的课程重合率是百分之百,我怎么不知道有due要赶。”
“……”
谎言被戳破,方思危又找了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真好,你们科班生永远不懂跨考生挤时间补基础的痛。”
他知道这个理由很扯,于是发送完,便关了手机。他确实没去图书馆,他既没有什么due要赶,更没有学习的心思。他无所事事,坐在树荫下躲太阳。他的脸被骄阳烤得发烫,只好把冰水贴在脸上降温。瓶壁上的水润湿他的掌心,他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他把纸巾落在了食堂。
过曝的地面凭空出现一个身影,周身像是氤氲着一圈日光。那个身影向方思危走过来,方思危怔怔地,忘记了点头示好。
他连问也没问一句,直接在方思危旁边坐下。方思危扯了扯嘴角,难堪地别过脸去。
又没有开场白,这是他第二次面对邬誉的全方位失败。
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方思危觉得今年的秋老虎简直穷凶极恶,九月末了,坐在正午的太阳底下还是像被放在烤箱。他拿湿润的手扇了扇,手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是半包纸巾。不,准确来说,是他落在食堂的半包纸巾。他转过头看邬誉,邬誉笑了笑:
“你的。”
“嗯?”方思危愣了愣,“哦,谢谢。”
又是沉默。
方思危有点懊恼。说点什么啊,快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刚才只说谢谢是不是太敷衍了,人家为了送包纸巾,可是专门顶着大太阳走这一趟的!竟然只说谢谢?怎么能只说谢谢呢?
可还能说些什么呢?再说“麻烦你专门跑一趟”之类的话显得又客套又矫情,那还能说什么呢?
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任何话题,能让邬誉和他看起来不像两个拼座躲太阳的陌生人。
打破沉默的是邬誉,但打破沉默的缘由是分开。他告诉方思危下午有课,仿佛跑这一趟,真的只是为了送半包纸巾。
“喂——”
方思危叫住邬誉,邬誉像一早便准备好了,迆迆然转过身,仿佛在等待方思危的邀约。
“呃,”方思危扯了扯嘴角,尽量表现得自然,“那个,就是,你晚上有空吗?”
像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方思危又解释说:“没时间也不要紧,就是开学这阵子太忙,我还没把学校逛完。不是什么要紧事,如果你很忙,我自己走走也挺好的。”
他讲完一大段话,觉得脸皮更烫了。日光灼目,邬誉眯着眼睛,像笑得温柔。
“晚上有组会。”他说。
也许是方思危脸上的失望太明显,他笑了笑,又补充说:“我导师今天刚回学校,第一次组会,不好缺席。”
“理解。”
方思危不知道自己脸上正大剌剌印着大写加粗的失落,眼睛垂着,故作大方的样子非常失败。邬誉忍不住笑了笑,觉得他像只被拒绝的伤心小狗。
谁能忍心看小狗伤心呢,于是,邬誉摇了摇手机:“有微信,回头再联系。”
可伤心小狗的眼睛没能再亮起来,因为方思危明白,成年人的“回头再联系”约等于“没事别烦我”。可他谁也不是,没立场要求什么。
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