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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秘金引杀劫 ...

  •   李春风喘着粗气扎进熙熙攘攘的街面,眼角余光扫过街角那间“宝通号”当铺时,脚步猛地顿住。往日里敞开着雕花木门、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的铺子,今日竟死死闭着门板,门楣上挂着的“当”字幌子也歪歪斜斜垂着,蒙了层灰,透着股说不出的死寂。
      周遭的人三三两两聚在街角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却架不住人多,零碎的字句飘进李春风耳朵里:“走水了……全没了……”“听说后半夜着的火,救都救不及……”“一家六口,没一个活下来的,造孽啊!”
      李春风心头一紧,挤开人群凑到一个穿短打的汉子跟前,沙哑着嗓子问:“大哥,这当铺真走水了?官府怎么没来?”
      那汉子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破洞的短打衫、沾满泥污的裤腿上打了个转,嘴角撇出几分鄙夷:“你打听这个做甚?莫不是想趁火打劫捡便宜?告诉你,晚了!官府早就围了北街那院子,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旁边一个戴斗笠的路人插了嘴,声音带着疑惑:“只是走水失火,怎么还劳烦官府围得严严实实?寻常人家失火,官差来看看登记下就罢了,这动静也太大了些。”
      短打汉子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用袖子挡着嘴道:“这我哪知道?说不定里面有什么猫腻呢!”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补充,“你要是不信,自己去北街瞧瞧啊,我可是亲眼看见……”后面的话被一阵咳嗽掩了过去,却更勾得人心头发痒。
      李春风没心思听他们嚼舌根,脑子里只盘旋着“青冥佩”和苏兰的话。当铺失火,掌柜全家丧命,要不是自己……他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北街赶,脚下的破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
      北街尽头果然围了一圈官兵,手里握着刀枪,面色严肃地守在院墙外,过往行人都被拦在三丈开外。李春风躲在街角的老槐树后,眯着眼打量那院子——青砖院墙被熏得发黑,墙头还残留着焦木碎屑,隐隐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蹲在树后等到日头西落,天色渐渐暗下来,官兵换岗的间隙,才借着夜色的掩护,绕到院墙偏僻处,手脚并用地攀上墙头,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烧焦的木片、破碎的瓦砾,还有些没烧尽的衣物布料,踩在脚下“咯吱”作响。借着惨淡的月光,李春风看清院内共有三座屋子,东边那座屋顶塌了大半,梁木焦黑扭曲,显然是书房;中间的屋子门窗烧毁,屋内隐约能看到几具蜷缩的尸体,被白布盖着,该是居住的正房;西边那座损毁较轻,灶台的轮廓还在,是厨房无疑。
      他循着焦糊味摸进正房,借着月光数了数,白布下果然是六具尸体,姿态扭曲,身上还残留着烟火气,与白天听闻的“六人六尸”对上了。可奇怪的是,尸体身上除了烧伤,脖颈处似乎有淡淡的勒痕,只是被烟火熏得模糊,若不是他常年偷鸡摸狗练就的眼力,根本发现不了。
      李春风心里打了个突,转身摸进书房。书房烧得最彻底,书架早已化为灰烬,地面铺着的青砖开裂,几样大物件如八仙桌、木柜烧得只剩焦黑的框架,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他借着从屋顶破洞漏进来的月光打量屋内格局,这屋子明明是坐西北向东南,按他听老乞丐闲聊时说的风水讲究,文昌位该在正东,可那具烧得只剩半边的木桌,却偏偏摆在正西方向,与格局格格不入。
      “不对劲。”李春风喃喃自语,蹲下身仔细查看正西方向的地面。烧焦的木板碎片下,是铺着的青石板,他用手指敲了敲,大多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可当敲到靠近墙角的一块石板时,却传出“空空”的脆响,与其他石板截然不同。
      他心头一喜,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撬棍——这是他上次偷铁匠铺时顺手摸来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石板上的焦木碎屑,将撬棍插进石板缝隙,使劲往下压。“咔嚓”一声轻响,石板被撬起一道缝,他屏住呼吸,慢慢将石板挪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混杂着淡淡的香气涌了上来。
      李春风从怀里摸出火折子,举在洞口往下照。只见洞口下是几级狭窄的石阶,顺着石阶往下走了约莫丈余,便是一间不大的暗室。用火折子点亮暗室里的烛火只见里面摆着两个朱红木箱,箱子敞开着,里面堆满了金灿灿的元宝,在烛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旁边还摆着几个锦盒,打开的锦盒里装着珠玉玛瑙、珍稀古玩,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晃得他眼睛都花了。
      长这么大,李春风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财。他咽了口唾沫,贪婪地盯着那些黄金珠宝,手脚并用地爬进暗室,把怀里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了金锭,裤腰上也缠了几圈,直到怀里鼓得像揣了个南瓜,再也塞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转身,顺着石阶往上爬。头一露出地面,一柄剑便架在脖子上。
      持剑那少年与李春风年岁相仿,约莫十六七岁,身形挺拔如孤峰劲松,一身玄色短打劲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利落紧实的肩背线条,不见半分少年人的轻佻,反倒透着股久经磨砺的沉凝。剑眉入鬓,眉峰如削,一双眸子没有丝毫波澜,只定定地落在他身上,锐利得似能洞穿人心。鼻梁高挺笔直,唇线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不见丝毫多余的表情,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他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剑刃贴着李春风的脖颈,冰凉的触感直钻骨髓,腕间青筋微绷,手臂却稳如磐石,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唯有衣袂被夜风吹得微拂,在惨淡的月色下,整个人像一柄出鞘即饮血的剑,冷得骇人,沉得压心。
      李春风浑身一僵,刚从暗室爬出来的狼狈瞬间凝固在脸上,怀里揣着的金锭硌得胸口发紧,却不敢有半分动弹。脖颈上的剑刃凉得刺骨,他甚至能闻到剑身散发出的淡淡铁腥气,那是常年饮血才有的味道。他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间擦过剑刃,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却强撑着不敢出声——这少年虽与他年纪相仿,可那眼神里的沉静狠厉,比追杀他的黑衣人还要可怖,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多说一个字都怕招来杀身之祸。
      少年依旧没说话,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剑刃又下沉了半分,在李春风脖颈上划出一道极细的血痕。温热的血珠渗出来,与剑刃的冰凉交织在一起,激得李春风浑身汗毛倒竖。
      “我、我就是个讨饭的!”李春风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发颤却不敢抬高,“这院子烧了,我就是来捡点破烂换口饭吃,没偷东西,真的!”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把怀里的金锭往身后藏,可刚一动,脖颈上的剑就压得更紧,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差点掉下来。
      少年的目光掠过他鼓鼓囊囊的衣襟,墨色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丝毫波澜,既不追问,也不呵斥,只是手腕微转,剑刃贴着他的皮肤缓缓移动,带着一股慑人的压迫感。李春风吓得浑身发软,怀里的金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少年脚边,在月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少年腕间微沉,长剑贴着李春风衣襟斜挑而上,“嗤啦”一声裂帛响,破布衫应声绽开。怀里的金锭没了束缚,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哐当、哐当”砸在青石板上,滚得满地都是。
      李春风浑身一僵,下意识往后缩,后背死死贴紧发烫的焦木,脖颈上还残留着剑刃的凉意,他生怕少年手一抖,长剑就直接捅穿自己的胸膛,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柄寒光凛冽的剑,连大气都不敢喘。
      少年对满地金锭视若无睹,墨色眸子扫过李春风空荡荡的衣襟,确认他身上再无他物,才缓缓俯身,伸手想去翻找金锭下的事物。
      就在此时,“咻——”
      一声锐响破空而来,细得几乎要融入夜色!
      一根银针如流星赶月,径直射向少年探出的手腕,力道之猛,竟硬生生扎进旁边一块掉落的金砖半寸有余,针尾还在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少年瞳孔骤缩,毫厘之间侧身急退,足尖点过一块滚动的金锭,身形如陀螺般旋转,避开接踵而至的银针。他深知这银针力道惊人,且淬着寒毒,若是贸然用剑抵御,剑身在巨力冲击下必然滞涩,后续银针接踵而至,必死无疑。是以他不挡不格,只凭极致的身法躲闪——玄色劲装在月光下划出残影,时而贴地滑行,避开脚下射来的银针;时而纵身跃起,躲过头顶的针网;间或抬手用剑鞘磕飞几根角度刁钻的银针,却不敢与针身硬接。
      四十八根银针如暴雨倾盆,从黑暗中激射而出,银芒点点,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针网,尽数朝着少年笼罩而去!银针轨迹刁钻,或直刺要害,或斜削经脉,却偏偏绕开了李春风,显然是冲着少年而来。
      “哼。”
      一声轻笑从院墙外传来,温婉中藏着刺骨寒意。月光下,一道紫衣身影缓缓步入院中,女子手持一柄油纸伞,伞面是深紫色暗绣缠枝莲纹,伞骨银亮如霜,伞沿垂着细碎的银铃,走动时叮当作响,与银针破空声形成诡异的呼应。她身着一袭紫衣罗裙,裙摆绣着银线勾勒的曼陀罗花,随着步履轻摇,似有流萤在衣间穿梭。面容姣好,柳叶眉弯弯,眼尾微微上翘,唇瓣含着一抹浅笑,梨涡浅浅,看起来温婉动人,那双桃花眼里却分明没有一丝杀意,然而手中油纸伞微微转动,伞尖正对着少年——方才的银针,正是从伞骨的暗格中射出。
      少年刚避开最后一根银针,脚掌尚未落地,便见紫衣女子足尖一点青石板,身形如蝴蝶穿花般掠来,油纸伞猛地撑开,伞尖化作寒芒,毫无间隙地刺向他心口!伞面转动间,竟带着呼啸的劲风,将周围的焦木碎屑卷得漫天飞舞,银铃脆响中,藏着致命的杀机。
      “来得好!”
      少年低喝一声,不退反进,长剑出鞘的瞬间,剑风凌厉如雷,竟将身前的气流都劈得微微作响。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却快得惊人,长剑横扫竖劈,每一剑都带着千钧之力,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呜呜”的锐啸。第一剑便直取女子面门,逼得她不得不收伞回防——“铛”的一声脆响,伞面与剑刃相撞,火花四溅,女子身形微微一晃,伞骨震颤,她却依旧浅笑盈盈,手腕一转,伞面旋转如盾,将少年的剑势尽数挡开。
      女子招式愈发刁钻,油纸伞忽开忽合,攻时伞尖如毒蛇吐信,招招不离少年心口、咽喉、眉心等要害;守时伞面旋转如轮,伞骨弹出三寸银刃,与少年的长剑缠斗,“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她步法轻盈,如踏凌波,在满地金锭间辗转腾挪,紫衣翻飞,裙摆扫过金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与银铃响、剑击声交织成一曲夺命乐章。
      少年却愈发沉稳,剑势如青松挺劲,招招直指女子破绽。他见女子伞面防御严密,便故意卖个破绽,长剑斜劈而下,看似要斩断她的伞骨,实则手腕一翻,剑刃突然变向,直刺她腰间空门。女子眼疾手快,伞面猛地合拢,如同一根长枪,精准地撞在剑刃上,同时足尖点地,身形飘然后退,伞尖再次射出三根银针,分上中下三路袭来。
      少年脚尖一点,身形借力跃起,避开银针的同时,长剑自上而下劈落,剑风裹挟着焦木碎屑,如泰山压顶般砸向女子。女子不慌不忙,油纸伞再次撑开,伞面旋转间产生一股气流,竟将下落的剑势微微偏移,同时她腰身一拧,紫衣如流云般缠上少年的长剑,伞尖趁势刺向他的小腹。
      “砰!”
      少年猛地沉肩,用肩头硬抗了伞尖的冲击力,同时左手探出,死死扣住女子的手腕,长剑则贴着伞面滑过,剑刃擦着她的脖颈划过,带起一缕发丝。女子浅笑不变,眼神却骤然凌厉,另一只手猛地拍向少年胸口,掌心隐隐泛着黑气,显然藏着毒掌。
      少年瞳孔一缩,松开她的手腕,身形急退,后背撞在一根焦黑的木柱上,“咔嚓”一声,木柱应声断裂。他虎口发麻,长剑微微颤动,却依旧死死握住剑柄,眸子里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
      女子站在满地金锭中央,紫衣翻飞,油纸伞微微转动,银铃轻响,她依旧面带温婉浅笑,可那双桃花眼里的杀意却愈发浓郁:“‘破阵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不答,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下一滴汗珠,他气息微喘,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松:“早听闻前辈的‘绣骨千机’,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动了!
      少年长剑横扫,剑气将满地金锭扫得飞起,化作一道道金色暗器,朝着女子砸去;女子油纸伞旋转,伞面挡住金锭,同时伞尖射出数十根银针,与金锭交织成一张攻防一体的网,朝着少年笼罩而去。剑影与伞影在月光下交织,紫衣与玄衫翻飞,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焦木碎屑与金锭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整个院子都仿佛被这激烈的打斗搅动得翻江倒海。
      李春风缩在木柱后,看得心惊胆战,双腿发软。他趁两人缠斗正酣,目光死死盯着院墙上的破口,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挪,见两人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剑刃与伞尖的碰撞声掩盖了他的动静,立刻手脚麻利地爬起来,猫着腰,借着焦黑的木柴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到院墙下。
      他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少年长剑直刺,剑刃穿透伞面,却被女子手腕一转,伞骨缠住剑身,同时她张口喷出一口毒雾,朝着少年面门袭来。少年猛地闭气,身形后翻,避开毒雾的同时,一脚踹在女子肩头,将她踹得后退数步。李春风不敢再多看,手脚并用地攀上院墙,翻了出去,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立刻撒腿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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