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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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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坤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城郊一处废弃的化工厂。导航地图上显示这片区域已经规划为生态公园,但拆迁还没完成,只有几栋锈迹斑斑的厂房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中。
晚上十一点,周序独自抵达。
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穿过荒草丛生的厂区。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远处高速公路上的车灯偶尔划破黑暗。风穿过破损的窗框发出呜咽声,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
赵坤选在这里见面,意图明显——偏僻,无监控,无人见证。
周序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踏在实地。他的意识早已铺开,覆盖了整个厂区。三号厂房二楼,有两个人。一个是赵坤,心跳急促,呼吸不稳。另一个……体型壮硕,应该是保镖,心跳平稳但肌肉紧绷,处于警戒状态。
厂房里还有第三个人的气息——微弱,几乎被掩盖,但确实存在。藏在堆叠的化工桶后面,屏住呼吸。
埋伏。
周序继续向前,推开锈死的铁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厂房内部空旷,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昏暗的绿光,照出满地狼藉的杂物和油污。
“你来了。”赵坤的声音从二楼平台传来。
周序抬头。赵坤站在栏杆边,穿着黑色风衣,脸色在绿光下显得惨白。他身边的保镖是个光头壮汉,至少一米九,手臂肌肉把西装袖子撑得紧绷。
“你说有关于晋源的事要告诉我。”周序站在原地,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是有。”赵坤走下铁楼梯,脚步很慢,像是在争取思考时间,“但我得先确认,你有没有带……不该带的东西。”
“比如?”
“录音设备,摄像头,或者……”赵坤盯着周序的脸,“同伙。”
周序张开双臂,做了个展示的动作:“只有我一个人。”
赵坤走到距离周序五米处停下。保镖跟在一步之后,手一直插在外套口袋里。
“晋源的死,确实不是意外。”赵坤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但也不是秦屿一个人能决定的。背后有更大的力量在推动。”
“说清楚。”
“晋源太干净了。”赵坤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出他眼里的血丝,“在这个圈子里,干净是一种罪。他不肯同流合污,不肯签那些阴阳合同,不肯陪酒陪睡,甚至不肯在采访时说假话。这样的人存在,就是对整个系统的讽刺。”
周序没有说话。
“秦屿的父亲,秦振海,他只是其中一环。”赵坤吸了一口烟,“往上,还有更高级别的人物。晋源拒绝的那个代言,背后是某位高官夫人的产业。他不要的那部剧,投资方里有洗钱的渠道。他坚持要演的那个角色,挡了另一个派系力捧的新人的路。”
烟雾在绿光中缭绕。
“所以,晋源必须消失?”周序问。
“不是消失,是‘被消失’。”赵坤纠正,“用一种能让所有人闭嘴的方式。坠楼,看起来像自杀或意外,调查可以控制,舆论可以引导。过几个月,就没人记得了。”
“你参与了。”
“我是经纪人。”赵坤的声音里有一种疲惫的认命,“我的工作就是确保艺人‘听话’。晋源不听话,我只能执行上面的命令。”
“什么命令?”
“逼他签认罪书,然后送他‘出国疗养’。但他反抗得太激烈。”赵坤弹掉烟灰,“那天在天台,本来只是谈判。秦屿去了,我带了一个保镖。我们想最后试一次。”
周序的眼神锐利起来:“继续说。”
“晋源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他说他已经把证据都备份了,如果我们敢动他或他家人,那些证据会自动公开。”赵坤苦笑,“秦屿被激怒了,冲上去想抢他的手机。推搡中,晋源退到了护栏边……”
他停顿了。
“然后呢?”
“然后……”赵坤深吸一口气,“秦屿推了他。”
短短五个字,在寂静的厂房里如同惊雷。
“不是失足?”周序问。
“是推。”赵坤的烟头在颤抖,“我看见秦屿的手,结结实实地推在晋源胸口。晋源向后倒,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抓住了秦屿的手腕——这就是为什么他手腕上有抓痕。但没抓住,掉下去了。”
周序的瞳孔深处,银色光芒微微流转。
“你当时在场。你做了什么?”
“我……”赵坤的声音低下去,“我吓傻了。是那个保镖反应快,立刻检查现场,擦掉痕迹,伪造了失足的假象。”
“然后你们统一口径,说是意外。”
“对。”
周序向前走了一步。保镖立刻上前,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不是枪,而是一根高压电击棒,蓝色的电弧在尖端噼啪作响。
“别动。”保镖的声音低沉。
周序看都没看他,目光锁定赵坤:“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赵坤扔掉烟头,用脚狠狠碾灭,“我受不了了。秦屿那个蠢货,把事情搞砸了。现在上面的人要弃车保帅,我和秦屿都是要被抛出去的‘车’。我不想坐牢,更不想……无声无息地消失。”
“你想用这些情报换什么?”
“保护。”赵坤盯着周序,“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能在一夜之间把秦屿逼到绝境,能把那些加密资料搞到手。你一定有办法保护我,帮我离开这个国家,给我新身份。”
周序沉默了几秒。
“如果我拒绝呢?”
赵坤的眼神冷下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向后一退。保镖立刻举起电击棒冲向周序,速度极快,显然是专业训练过的打手。
但周序更快。
他甚至没有躲闪,只是抬手,掌心朝向冲来的保镖。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周序为中心爆发。不是冲击波,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拒绝”——空间本身在排斥闯入者。
保镖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柔软的墙。电击棒脱手飞出,整个人向后弹起,重重摔在五米外的地上,胸腔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当场昏迷。
藏在化工桶后面的第三个人终于动了——是个瘦小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从阴影里窜出,瞄准周序。
枪口焰在黑暗中闪烁了三下。
周序仍然站在原地。子弹在距离他身体十厘米处悬停,像是嵌入透明的凝胶,旋转着,慢慢失去动能,然后叮叮当掉落在地。
瘦小男人的眼睛瞪大,转身想逃。
周序抬手,虚握。
男人被一股力量凌空提起,双脚离地,脖子被无形的手扼住,脸色迅速涨红。
“谁派你来的?”周序问。
“秦……秦振海……”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说……如果赵坤叛变……就灭口……连你一起……”
周序松手。男人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赵坤已经瘫坐在楼梯上,面如死灰:“他连我都想杀……”
“你以为你还有价值?”周序走向他,“你知道太多,又不够忠诚。对他们来说,死人才是最好的保密者。”
赵坤颤抖着掏出手机:“我……我录了音……刚才说的所有话……我都录下来了……存在云端……如果我死了,录音会自动发送给警方和媒体……”
“聪明的后手。”周序在他面前停下,“但不够。”
“什么?”
“你提供了情报,但你是共犯。晋源死的时候,你没有阻止,事后还帮忙掩盖。”周序俯视着他,“你想用情报换免罪?不够。”
赵坤的眼神绝望了:“那你要我怎么样?去自首?我会死的!秦振海不会让我活着进监狱!”
“你会进监狱。”周序的声音毫无波澜,“但你会活着。而秦振海,会比你先进去。”
“你……你真的能做到?”
周序没有回答。他转身看向地上的枪手和昏迷的保镖,抬起手,食指在空中划过一个复杂的轨迹。
两人身体微微抽搐,然后彻底静止——意识被暂时封印,二十四小时内不会醒来。
“带上你的录音,跟我走。”周序对赵坤说。
“去哪里?”
“公安局。”周序说,“现在。”
赵坤挣扎着站起来,腿还在发抖:“现在去?他们会信吗?秦振海在警局肯定有人……”
“他们会的。”周序说,“因为证据已经摆在桌上了。”
他率先走出厂房。赵坤犹豫了几秒,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人,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上车前,周序给陈明远发了条加密信息:“准备材料,举报秦振海行贿、洗钱、教唆杀人。赵坤会做人证。”
陈明远秒回:“你找到突破口了?”
“不止突破口。”周序打字,“是整面墙。”
深夜的市公安局灯火通明。周序和赵坤走进大厅时,值班民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例行公事地问:“什么事?”
“自首。”赵坤的声音沙哑,“还有……举报。”
民警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两人。当他看清周序的脸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这张脸,太像那个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已故演员了。
“跟我来。”民警起身,带他们进了询问室。
询问进行了三个小时。赵坤交代了所有他知道的事:从最初的资源争夺,到逐步升级的威胁,再到天台那天发生的一切。他交出了手机里的录音,提供了云端存储的密码。
凌晨三点,值班的刑侦副支队长被紧急叫回局里。看完初步笔录和录音后,他脸色凝重:“这个案子……涉及面太广了。”
“所以需要立刻行动。”周序平静地说,“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趁证据还没被销毁。”
副支队长打量着周序:“你是?”
“一个希望正义得到伸张的人。”周序递上一个U盘,“这里面有秦振海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流水异常记录,与多位公职人员的资金往来明细,以及他与几个涉黑组织头目的通信记录。”
“这些资料……你怎么得到的?”
“这不重要。”周序说,“重要的是,它们是真的。你们可以立刻核实。”
副支队长犹豫了几秒,接过U盘:“我需要向上级汇报。”
“请便。”周序说,“但每拖延一分钟,证据被销毁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汇报的结果出乎意料地快。十五分钟后,副支队长回到询问室,脸色更加严肃:“上面很重视。已经成立专案组,连夜部署行动。”
他看向赵坤:“你作为关键证人,需要保护性拘留。有问题吗?”
赵坤苦涩地摇头。他知道,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周序站起身:“我的任务完成了。”
“等等。”副支队长叫住他,“你……需要保护吗?秦振海如果知道是你……”
“他动不了我。”周序说,“而且,他很快就会有其他事要操心了。”
离开公安局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周序站在空旷的街道上,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
第一阶段的惩罚已经启动。法律的齿轮开始转动,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即将被拖到阳光下。
但周序知道,这还不够。
法律能惩罚罪行,但无法抚平伤害。那些被晋源的死撕裂的心,那些因为他而失去光的生命,需要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他打开手机,登录一个加密账户。这是他用虚拟身份创建的基金,资金来源是……“借用”了秦振海海外账户里的部分资金(经过多重洗白,无法追踪)。
基金名称很简单:“晋源之光”。
首批资助对象:晋源生前默默资助的十三个山区孩子,未来十年的教育费用全包;苏婉贞的养老和医疗;林薇的新工作和心理治疗支持;还有那些因为坚持原则而被行业打压的艺人、导演、编剧,一笔“重启基金”,帮助他们继续创作。
然后,周序做了一件事。
他以“晋源之光”的名义,向全网发布了一封公开信。信的内容不是控诉,而是感谢:
“谢谢所有记得晋源的人。
谢谢你们为他流泪,为他呼喊,为他坚持追问真相。
晋源曾经说过,光总会来的。现在,光真的来了——不是因为某个人的力量,而是因为千千万万普通人心中那点不灭的善念。
真相即将大白,正义正在路上。
但比起惩罚恶人,晋源更希望看到的,是美好能够延续。所以,我们设立了‘晋源之光’基金,去帮助那些他曾想帮助的人,去点亮那些他曾想点亮的路。
这不是结束。这是另一种开始。
愿每个善良的人,都不再孤独。愿每束微光,都能找到彼此。
——晋源之光敬上”
信的末尾,附上了晋源最后那条微博的截图:“光总会来的,对吗?”
现在,答案有了。
公开信发出后十分钟,转发破百万。无数人泪目,无数人捐款(周序设置了捐款上限,每人不超过一百元,他不需要钱,只需要参与感),无数人留言:
“他值得。”
“光真的来了。”
“谢谢你,晋源。也谢谢你,不知名的守护者。”
周序关掉手机,走进晨光中。
他感到体内那股亿万意识汇聚的能量,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最初的悲愤与不甘,逐渐转化为一种温暖的、坚定的力量。仿佛晋源的精神,真的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延续。
但工作还没结束。
秦振海还没落网,更高级别的保护伞还在暗处。而且,周序知道,自己这个“异常存在”,迟早会引起某些层面的注意。
他需要准备。
上午九点,周序回到邻市的安全屋。苏婉贞已经起床,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正在播报:“今日凌晨,星耀传媒董事长秦振海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公司股价开盘跌停……”
苏婉贞的眼泪无声滑落,但这次,是释然的泪水。
陈明远也在,他递给周序一份文件:“这是‘晋源之光’基金的正式注册文件。所有手续都合法合规。”
“谢谢。”周序接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陈明远问,“秦振海被抓,但树大根深,他可能会挣扎,也可能会有人保他。”
“证据链足够完整。”周序说,“而且,舆论已经站在我们这边。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我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
“什么牌?”
周序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
最后一张牌,不是证据,不是人脉,而是“存在”本身——他这个由亿万意志凝聚而成的生灵,拥有的不仅仅是人类的情感和智慧。
如果法律无法触及最黑暗的角落,如果权力仍然想要掩盖真相,那么,他会用更直接的方式,让光强行照进去。
代价?
周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纹路中的银芒,似乎比昨天更明亮了一些。
他知道,每动用一次超越人类的能力,他作为“凝聚体”的稳定性就会减弱一分。他不是永恒的存在,他是一次性的奇迹,燃烧自己,照亮黑暗。
但这正是他诞生的意义。
手机震动。一条新闻推送:
“独家:秦振海涉嫌行贿、洗钱、教唆杀人等多项罪名,已被正式批捕。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周序放下手机。
第一阶段,结束了。
接下来,是第二阶段——不仅要让恶人入狱,还要确保他们背后的系统,不敢、不能再制造下一个“晋源”。
这需要更精密的操作,更深入的介入。
而周序,已经准备好了。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依然英俊,但眼底深处,多了某种沉重的决绝。
“晋源,”他轻声说,“你看,光来了。”
“而我会确保,这束光,永远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