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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6,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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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灵安联球场的灯光亮如白昼,夏季热身赛的人声却冷得像一月的波河。
菲利波·因扎吉站在中圈弧内,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愤怒,或者说,某种被精准点燃的、积压了两年的燃料。
他抬起眼睛,看见三十米外,那个穿着尤文图斯黑白间条衫的人正慢悠悠地整理护腿板。
莱纳·冯·阿德勒。
金发比两年前短了些,被汗水浸湿后贴在额角。他甚至没有看向这边,正侧头和基耶利尼说着什么,嘴角挂着那该死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镜头切换】
【红黑风格的采访间。因扎吉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皮波:你知道的,我们十岁的时候……他这种表情就意味着,今天训练赛的前锋们除了埋头疯跑形成单刀,别想在他面前耍任何花招。
(停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膝盖)
他眼里有种……数学验算般的冷静。好像在说:我已经解完了这道题,你只是题干里一个已知变量。
【小因扎吉从门边探进半个身子】
西蒙尼:其实也不全是,哥。他饿了的时候也这么笑——记得吗?那次青训营烧烤派对,他看着烤架上的肉串,就是这种“我三秒后就要得到你”的表情。
皮波:(突然沉默,喉结滚动了一下)
(镜头拉近,特写他瞬间失焦的眼神)
……对。还有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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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响起。
皮球在米兰半场传导三次后,来到皮尔洛脚下。因扎吉几乎同时启动——不是直线冲刺,而是先向左虚晃,再猛然折向右前方。这是他的招牌动作“幽灵折线”,曾在欧冠赛场上骗过无数顶级后卫。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阿德勒。
那人没有跟着他的第一动,甚至没有看球。阿德勒在后退,同时举起左手——不是向着边裁,而是向着自己的防线。一个微妙的手势。
“压。”
尤文的后卫线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整齐地向前踏了三步。
皮尔洛的过顶长传精准落下,因扎吉刚好在落点接球——但边裁的旗子已经举起,尖锐的哨声刺穿空气。
越位。半个身位。
因扎吉狠狠把球踢向广告牌。转身时,他撞上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阿德勒正看着他,没有笑容,没有嘲讽。只是看着。然后,极轻地摇了摇头——那个动作小到只有他们两人能看见,像是在说:“还是老样子。”
记忆像被这一摇头撬开了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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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皮亚琴察青训营,雨天】
十五岁的菲利波在泥泞的场地上摔倒第三次,终于忍不住把球狠狠踢飞:“这见鬼的场地!根本没法跑位!”
“因为你在跑‘战术’,不是在跑‘空间’。”
声音从身后传来。菲利波回头,看见那个新来的德意混血小子正靠在门柱上,雨水顺着他的金发滴落。
“你说什么?”
“教练让你练斜插跑位,你就真的只跑斜线。”十四岁的莱纳·阿德勒走进场地,球鞋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印子,“但你看——”
他伸手指向球门方向:“守门员站在近角,后卫的注意力在持球的西蒙尼那边。如果你先假装要向远角移动,再突然变向……这里,会有三平方米的无人区。”
菲利波愣住:“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完了过去三个月所有训练录像。”莱纳耸耸肩,“还有,你每次真跑位前,右肩会下沉两厘米。假动作时不会。”
“你在监视我?”
“在研究。”莱纳终于露出那个标志性的、介于天真和狡黠之间的笑容,“前锋是世界上除了数字外最有趣的生物——你们以为自己在创造艺术,其实只是在重复可预测的肌肉记忆。”
本该生气的。但十五岁的菲利波·因扎吉看着那双过于清醒的眼睛,突然笑了:“那你来防我试试?”
“成交。”
那天下午,他们在雨中多练了两小时。菲利波尝试了九次突破,九次被预判。第十次,他终于用一个毫无章法的、近乎撒气的变向甩开了莱纳——因为那个动作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莱纳摔在泥水里,却大笑起来:“这才对!你要骗过我,得先骗过你自己!”
菲利波伸手拉他起来,两人的手在湿冷的空气里握了太久。雨水从莱纳的睫毛滴落,滑过脸颊——菲利波莫名觉得,那像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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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波!回防!”
马尔蒂尼的喊声把他拽回2006年的球场。比分还是0:0,但天平已经倾斜。阿德勒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墙,把米兰的进攻线压缩在越位陷阱反复的边缘。
上半场补时阶段,机会终于来了。
卡卡在中路连续过人后送出直塞,那是个刀山球——后卫和门将都可能触到。因扎吉和阿德勒同时启动,像两道镜像的影子冲向落点。
身体对抗的瞬间,因扎吉闻到了熟悉的须后水味道。雪松混合海盐,即使隔着汗水和草屑,依然清晰得刺鼻。
他还用着同一款。
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二十三岁的回礼。
这个认知像一记闷拳击中心脏。因扎吉脚下踉跄了半步,而阿德勒已经卡住身位,轻巧地将球回传给布冯。
哨声响起,半场结束。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阿德勒低声说了一句德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Du hast dich immer noch nicht geandert.”
(你还是没变。)
因扎吉僵在原地。等他想回头时,阿德勒已经消失在球员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