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崖后和宿敌成为夫妇》丰三年

7、怕死的影卫

　　苏灵尘躺了一会就下床了，被顾九娘留下吃午饭。

　　他那伤势也没人再关心，周之和说没事那就真的没事，至于真假大家心照不宣装不知道。

　　吃饭时，宋绵音不断往苏灵尘碗里夹菜，顾久娘无奈摇头，周之和吹胡子瞪眼，周半夏周忘忧还有哑儿另外一桌。

　　以前家中来客宋绵音也是坐小孩那桌，但是今天不同，她是主角。

　　吃完饭顾九娘将苏灵尘单独叫走说话。

　　“你对绵儿真心实意？”顾九娘坐于厅堂主位上肃穆道。

　　苏灵尘位于客座，听此问询，当即起身表述心意：“晚辈倾心于绵儿，情深志坚，天地为誓。”

　　“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的承诺。”顾九娘摇摇头，目光游离，似是追忆往昔。

　　苏灵尘恭立于旁，屏息听训。

　　顾九娘未再发难，轻叹道：“人是这丫头自己选的，将来的福祸都得她自己担着，我不过是···她的干娘，人生大事还得依着她的心意来。”

　　说罢，拿起旁边的匣子打开，里面整齐码着一盒银锭，足有百两。

　　“这些钱，就当是我给绵儿的嫁妆，还有那一千两，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算的，成亲后一并销了。”

　　苏灵尘没想到顾九娘竟做到这般地步，按理宋绵音只是她的远方亲戚，不必为其拿出这么多财物作为陪嫁。

　　无论是何原因，都足以体现顾九娘对宋绵音的看重和用心。此番心意，他应该敬重，于是再次作揖：“伯母对绵儿的用心，灵尘铭记于心，今后自当同绵儿一样敬重孝敬二老。但是这钱，我是万不能收的。”

　　“你嫌钱少。”顾九娘试探道。

　　苏灵尘摇摇头：“晚辈家中有一宝物，典当变卖值不少钱，足以应付安家置业初期的用度。至于以后，晚辈虽是一无用书生，对丹青之道有所擅长，前不久卖了几幅画，得贵人赏识，并聘在下长期为其作画，虽不是多大收入，却足以保证绵儿此后生活无忧。”

　　“给别人画画？”顾九娘疑惑道，“画什么？”
　　“呃，比如生活趣景，家人肖像···等等。”

　　“哦。”顾九娘似懂非懂，但听此番言论，明白对方许诺能给宋绵音提供安稳生活，心中顿觉宽慰。

　　话说至此，事情算是定下来了，顾久娘最后要求道：“你要娶绵儿，必须先买好房子，至少三间带院，不求你们大富大贵，怎么都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小家。”

　　“这个自然。”苏灵尘恭敬道。
　　“三书六礼，缺一不可，听说你家中已无他人，到时候酒宴就请街坊邻居和书院同僚，你看如何？”

　　“听伯母安排。”
　　“嗯。”顾九娘满意点点头，“这钱我先留着，以后你们真遇到难处，还是你们的，至于那一千两，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就此销了。”

　　“多谢伯母。”
　　事情商议差不多了，两人没了话头，相对默言，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顾九娘续上话头：“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这边我也得准备一下，毕竟从珍草堂嫁出去的姑娘，该有的都得有，好一阵忙活。”

　　“晚辈告退。”苏灵尘作揖拜别。

　　出了中堂，苏灵尘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脑袋嗡嗡作响，他第一次遇此情景难免紧张，好在稳住心神对答如流。他长舒一口气然后去找宋绵音。

　　苏灵尘走后，顾九娘赶紧端起茶猛喝，那茶已凉，刚好平复心中躁郁。

　　她第一次以长辈身份和晚辈一本正经商量婚嫁事宜，回忆一番，自觉没有失态的地方，方方面面都有提及。

　　“出来吧。”顾九娘朝后喊道。
　　周之和走出来，神色恹恹，颓丧至极。

　　“老头子，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紧张，还好撑住了场面。”顾九娘摸着心口道。

　　“一千两，你一张嘴就给他销了。”周之和痛心疾首。

　　“这小子被我气场镇住话都不敢多说。还算有些文人风骨，没收这些钱，倒让我高看他几分。”顾九娘欣慰。

　　“这小子的毒不简单，我拿压箱底的丹药治好的他，一千两还是往少了说去，你们一个个还都质疑我瞎算账。”周之和委屈。

　　“听这小子意思是有些赚钱的门路，婚事虽然同意了，后续还得把把关，不能掉以轻心。”顾九娘笃定。

　　“你光顾着宋绵音那个臭丫头，何曾为我想过，那可是一千两，我要赚多久。”周之和难过。

　　“唉。”顾九娘满脸愁容。

　　周之和以为她终于理解自己，心里更委屈了，正要寻求安慰，却听顾九娘继续说：“也不知绵儿此后能不能幸福，一辈子的大事。”

　　周之和生气了，来到顾九娘跟前，指着自己道：“我呢？我的一千两。”

　　顾九娘认真地看着他：“今日我得好好谢谢你同意我拿出这一百两。”

　　见顾九娘难得这般情真意切，周之和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的，毕竟这丫头是你姐姐······都是天意，也是缘分。”

　　顾九娘红了眼眶，摸了一把眼泪，问周之和：“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喝点酒。”
　　“老头子，别让我在最感动的时候骂你。”
　　“······”

　　*

　　吃完饭，宋绵音送苏灵尘离开。

　　“干娘同意了？”
　　“嗯。”苏灵尘点点头。

　　宋绵音一听这个消息欢呼雀跃：“太好了。”她跑回院子，直奔顾九娘房去。

　　苏灵尘见宋绵音这般高兴地跑去找顾九娘，宠溺地摇摇头。他只说长辈同意，没说顾九娘提的那些要求。

　　这些要求于他而言并无难处，没必要讲出来让宋绵音担心，她只需要开开心心等着做新娘子就行。

　　自从来到云陵，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无根浮萍漂泊无依。他身后有玄机山庄，但他不喜欢那，否则也不会常年在外独闯江湖，也许更早的时候这种轻若无物的漂泊感就已经存在。

　　父母死后他再也不知家为何物，如今一想到自己即将娶妻安家，一种久违的踏实感落定内心，令他通体安宁。

　　苏灵尘大步离开，心情轻松，忽觉身后异常，脚下一顿，随即步入书院。

　　书院外面行人往来，平静如常。

　　入夜，书院竹舍寂静无声，苏灵尘提着一盏油灯离开书院，没入长街漫漫黑夜中。

　　城东有片树林，靠近义庄，白天黑夜都鲜有人迹。

　　苏灵尘站在一棵枯树下负手而立，道：“出来。”

　　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从树上落下，跪伏在地：“影四来迟，望主子责罚。”

　　“来迟？我什么时候让你来的。”苏灵尘将灯挂在枯树上，没看身后之人。

　　影四匍匐更深：“主子落下悬崖，影四追寻许久才找到主子。”

　　“为何觉得我落下悬崖没死，还要找寻？”
　　“主死奴从，未找到主子下落，影四不敢擅自做主。”

　　苏灵尘猜测，影四这是看到自己落崖后也不确定他死没死，没找到骸骨前不敢自行了断。

　　影四是他的影卫，十岁时就被玄机山庄长老选中跟在他身边。苏灵尘不喜玄机山庄，自然也不喜影四，觉得是那群老头放在自己身边的暗探。平时行走江湖时也不许跟着，但是影四总能找到他偷偷跟着，被察觉后再出来认罚。

　　苏灵尘有时带着面具，脸都没漏出来，影四依旧能找到他。他逼问是什么法子时，影四就跪在地上说自己绝不敢将追踪之术用在他身上。

　　影四会用的追踪之术苏灵尘也会，知道影四没有说谎，久而久之，苏灵尘就默许他的存在，有时甚至觉得他真就是自己一道影子。反正也驱离不了，更不会杀，杀了山庄长老不知又会送来什么东西，最后索性由他呆着。

　　“怎么找到我的？什么时候找到的？”苏灵尘依旧要问，这次不一样，他必须保证自己的行踪隐匿没有纰漏。

　　“属下没有使用追踪之术······”

　　“若再用以前的说辞糊弄我，我就将你送回玄机楼刑堂，生死由你。”苏灵尘眼神阴鸷。

　　影四身子簌簌发抖，赶紧道：“属下未在千尺崖下找到主子，一路沿江而寻，把沿江的城镇都找了一遍，后来沿着支流来到云陵，终于寻到主子。”

　　“这一年来你一直在找我？”
　　“是。”影四身子仍在发抖。

　　“可曾回山庄复命？”
　　“未···未曾。”

　　苏灵尘明白过来，影四怕死所以不敢回山庄复命。影卫命不是自己的，主死奴从，他执着找主子也是给自个续命。

　　一个怕死的影卫不是合格的影卫，无论他追踪隐匿杀人的能力多高，在主子眼里和废人无异。

　　苏灵尘回身看向匍匐于地的影四，眼神冰冷，手高高扬起对准影四。他起了杀心，不是因为嫌弃，而是不想别人发现自己踪迹，影四几乎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但是手落到半空，想起以前他问影四：长老们有没有问过你关于我的事。影四当时只有十二岁，嘴里含着苏灵尘投喂的蜜糖，倒挂在房梁上，含糊不清道：“我主子是你，长老们问我也不会说。”

　　影卫只认一主，但是苏灵尘不信，多次试探后才放心，否则他化名玉面郎君蒙面行走江湖的事也不会瞒住山庄长老。

　　苏灵尘将手收回。

　　影四感觉到杀气，浑身战栗，本能让他想逃，但深入骨髓的训诫使其待在原地受死。

　　不能违背主子意愿，包括生死，这是影卫的魂庭铁律。

　　苏灵尘平静看向地上的影四，见他浑身抖如筛糠，于是道：“起来吧。”

　　影四如蒙大赦，起身后脸色苍白异常，俨然吓得不轻。

　　苏灵尘发现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腰间还别着一只破碗，想起刚才所说找了一年，于是问：“你在乞讨？”

　　“回主子，是。”

　　苏灵尘心中略有些嫌弃，一个影卫高手，混到这种地步，就算不怕死也是个废物。但又想到影四不过十六少年，从未离他这么长时间，身无它技也理所当然。

　　“你刚才说找到我已经两天了，怎么找到我的？”又是刚才的问题。

　　“属下一路沿江而寻······”

　　“说细节。”苏灵尘有些头疼。

　　“我找到云陵，在街头行乞，看见爷在船上傻笑，就认出了爷。”

　　苏灵尘咳了一声：“这么说你确实已找到我两天。”

　　“爷没察觉？”
　　“当然察觉，只是今晚月黑风高，更适合见你。”苏灵尘一本正经。

　　“爷英明。”影四心生敬佩。

　　“期间可曾发现其他人找到我？”苏灵尘问。

　　这次影四猜到苏灵尘所虑，道：“爷放心，山庄和唐门都认定您已归西，并无他人寻来。”

　　苏灵尘确实假死，是在和唐门决斗时设计的假死，可不小心身中唐门奇毒，就算假死也活不久，于是想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他再次化身玉面郎君，带上面具前赴与凤霸天的决斗之约，若是失约会让她觉得自己是鼠辈不敢赴约，自己死都不会如了那悍妇心意。

　　不曾想脚滑跟着落入悬崖，最后被古十通捡到丢给周之和救活，还邂逅终生所爱，即将成家立业，也算是因祸得福。

　　“爷担心行踪被人发现？”影四的声音打断苏灵尘思绪。

　　苏灵尘暗自思忖，父母双亡后，他和大哥回到玄机山庄，因为他中毒体弱被安排到别苑修养，加上叔父刻意保护，见过他脸的只有别苑几个心腹，山庄长老都不曾知他长什么样。

　　当时和唐门决斗时也于众人前蒙了面。江湖只知玄机山庄二公子苏博灵，却不知其长什么样。

　　他来到云陵，化名苏灵尘。灵尘是他小名，只有父母和兄长知道。父母逝去，世间就只有他的兄长能认出这个名字。除非他主动暴露身份，否则世人很难猜到云陵城金玉街一个教书先生就是玄机山庄二公子。

　　他现在活得反倒比以前坦荡。

　　“影四，你效忠的是谁？”苏灵尘问。
　　影四再次跪在地上：“属下效忠的是您。”他这次跪的急，腰间别的破碗“咣当”一声撞地磕碎。

　　“既然效忠于我，那便听我的命令。”
　　“是。”

　　苏灵尘看向影四，认真道：“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影卫。”

　　“爷，您不要我了？”影四有些急切。

　　苏灵尘摇头：“一个教书先生不需要影卫。”

　　“无主之影，亦无存世理由。”影四说罢用手扼住自己喉咙。

　　苏灵尘没有阻止，只是挑眉看着影四。影四手指使了好几次力都没能掐下去。

　　“好了，不敢死就别死了。”苏灵尘道，他知道影四不敢自戕。

　　影四哭丧一张脸：“影四没用，爷不要我了也不敢去死，以后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要饭不是要的挺在行。”沦落到要饭了还不忘找他这个主子。

　　影四脸上透露几分委屈：“我的碗刚才破了，以后要饭都没个正经工具。”

　　苏灵尘开始怀疑山庄那群老头，是怎么在一众影卫中挑这么个奇葩给他。

　　“爷，您留下我吧。”影四祈求，他是真的没处去。

　　苏灵尘想到顾九娘曾说他孤身一人无本家帮衬，若是身边多个“兄弟”帮衬，也能让他们和宋绵音宽心。

　　苏灵尘道：“留你也可，但要以另外的身份。”

　　影四用脚踢开破碗再次跪下：“谨听主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