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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给你取个名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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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别院并不大,齐轩一路走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亭子立在两边的花叶之中,四面有纱帘垂下,里面有人影浮动,他便低头走上通到亭子的石阶上,走到尽处,僵硬地欲行个礼。
里面传出一道少女青嫩的嗓音,“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何况我看公子不凡,可不敢枉自看轻。只是,我听梅荣说,公子还是不记得自己是谁?”
听是这样年轻的姑娘声音,齐轩先是惊讶,他虽然好奇救命恩人,但是对方是个姑娘家,他就没有随便打听,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这么大胆,敢私下救人。对于乔灵尤的夸赞,他则面露愧色。
“不敢当姑娘夸赞,某现在依旧记忆全无,空承了姑娘美意。”
乔灵尤用绢帕掩住嘴角笑意,掀起纱帘一角看去。
齐轩虽有伤,但是站在亭外依旧身姿挺拔,面容憔悴之中依旧有朗月清风之意。
瞧了他两眼,乔灵尤倒是有些心软了。
他也怪可怜的,这些日子来不知道心中多少煎熬,要不,直接告于他知道吧。
她正在思忖着,齐轩见她不再说话,下意识微微抬头去看,纱帘露出的一角中,一双灵泛的眸子正犯难地瞅着自己,他立马移开视线。
乔灵尤也放下纱帘,转过身去,他竟然偷瞧自己,真是孟浪。她心中不悦。
又想起半年前此人妄自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冤判了他人,连累自己被父亲斥责,导致自己到伯父身边寄居,心下又增了几分气,便打算再瞒几日。
主意既打定,心下便又寻思出许多托词出来,眼下这人记忆全无,若是我此时将实情托出,他也未必信。就算他信,一时半刻也无法回去奉安,那接下来养伤的日子岂不是要更加厚待,岂不是太费银两。
再说,要不是自己还记得他的模样,谁能证明他就是安国公世子?他身上连个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都没有,这里离奉安有十万八千里,要是他在回去的路上再出了意外……
思及此,乔灵尤脸色白了三分。
对啊,只有自己能证明他的身份,他不知道失踪了多久,再等养好了伤回到奉安之时,他那个素来不和的异母兄弟说不定已经成了新世子了。
而一个毫无记忆的他,除了样貌是否有别的办法能彻底证明自己的身份?
若是不能,会不会连自己也会被当做骗子?
更可怕的是,即使他身份存疑,安国公或许不会随意处置一个和自己儿子相貌一样的失忆之人,但是绝不会十分在意自己,那自己会不会被别人记恨坏了好事,直接被灭口?
乔灵尤在奉安待的这些年,好在有姨娘多年帮衬,她和母亲、弟弟才能过得安稳些,但是大多时候都是看尽人心冷暖,。
她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心惊,懊恼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这个安国公世子即使来剿贼,想定也是被侍卫们重重保护着的,能被伤得这么重还落了水,说不定就是被自家人害了。
乔灵尤悔之晚矣,哀怨地隔帘狠狠瞪了齐轩一眼。
梅华在一旁看完了自家姑娘一整套面上变脸的功夫,已经目瞪口呆。
齐轩站得久了,有些支撑不住,动了动身子,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勉强忍着没出声。
“既然你还是想不起,还是先给你取个名字吧。”乔灵尤找了个泄愤的方式。
齐轩皱眉,这小姑娘的意思是想给自己赐个名字,他下意识反感这种被对待的方式。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她心地善良,想来确实是为了方便称呼。
“是。”齐轩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不情愿。
乔灵尤却听出了他的踌躇,心情好转,在亭子里转悠了两圈,乔杯?乔盏?还是乔亭呢?
可是又怕他恢复记忆后小气报复,还是给他正经取了个名字,“就叫乔落,落水的落,好不好呢?”
乔洛?是因为在洛水捡到的自己吧,真随意,不过还算是个体面的名字。齐轩便应下了。
见他神色如常,乔灵尤得逞地笑了。
至了晚间,梅华给乔灵尤梳着垂在浴桶外的青丝,见她忧愁不解,以为她是想母亲了,便劝解了几句。
乔灵尤却有苦说不出,又怨不得旁人,夜间也安睡不得,第二日便有些茶饭不思,竟把自己熬病了。
其实,她还是年幼所限,想不出更多稳妥的法子,便思虑太甚。
齐轩此人比世人多出不知多少稳妥,若她告知其身世,不止她所思虑到的,连她没想全的他都会一一周全,绝不会拿救命恩人的性命犯险。
不过她并不熟知齐轩脾性,兼之仅限的交际也不愉快,也难怪这样顾及。
齐轩这边又将养了一个多月,竟好全了。乔灵尤便让他做别院的护院之职,还假意一番道:“让公子做别院护院着实委屈,只是我只有这别院做得了主,要是让你做乔宅的护院,还得告知伯父,请你勿怪。”
齐轩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怎么觉得这乔姑娘这话像是故意的?应该不会吧,自己并没有得罪她,想来是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
乔灵尤今年年初才及笄,大昭女子出嫁婚配大多在十七以上,是以此次乔松平惩戒女儿是以一年为限的,虽为使女儿思过,并没明言,但是其兄乔弘平知道乔松平还是会接女儿回奉安择佳婿的,加之灵尤容颜美丽,聪明灵巧,他本就有几分喜欢,是以对她极好。
乔灵尤虽让他做了护院,但是仍让他住着客居,还是齐轩自请搬与梅荣同住。
梅荣本是独住,还不太乐意,但是自齐轩搬来后,替他分担了不少活计,他也就罢了。
乔家别院位置僻静,却是个好地方,虽不似主宅那般轩敞气派,却自有一番玲珑意趣。
但是齐轩想要尽快出门,他想试着找到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想找到记忆。
但是管家只安排他在外院巡查,一时之间无法外出。
他安分待了一段时间,终于在将至端阳节时等到了机会,端阳节乔灵尤自是要在主宅处,不会回别院,但是院中一应节礼也是要采买的。
今年这事便落在梅荣的身上,梅华虽年幼,但是做事机灵,深受乔灵尤的信任。齐轩早就看在眼里,适时地讨好梅荣,想让他带自己出门逛逛。
梅荣本就要带个几个家丁帮他,便痛快应下了。
五毒饼、蒲人、雄黄酒……一干节礼,这几日都一一采买妥当了。
齐轩却还没找到任何熟悉的地方,环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方。街边小贩的嘈杂声,混着“张记肉铺”的油腻腥气与“李娘子脂粉”的甜香在风里纠缠。
齐轩虽有心理准备,但是难免怅然。
“咣当”一声,同为乔府下人的赵宜正捧着盒蒲人转身欲放在自家装物的马车上,却不妨磕碰到了摔了一地。
齐轩低头帮着去捡,一只锦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抬头望去,是方才铺中的年轻掌柜,此刻正满脸堆笑俯视着自己。
“这位公子,您刚才好像漏了了半两银子在柜台上,您看看。”说着把银子递给齐轩。
齐轩起身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麻布衣,淡淡道:“我只是个下人,当不起掌柜的称呼公子,这银子……”他眼神一转,连忙接了,“确实是我的,多谢您嘞。”
年轻掌柜笑容收敛了些,“哎”了一声回铺里去了。
赵宜凑过来,“乔洛,这银子不是你的吧?”
“人家掌柜都说是我的,怎么会不是我的?”齐轩一把推开赵宜。
赵宜是有些酸,但没想抢,他知道乔洛是投奔梅荣来的,也不敢随便招惹他,但被乔洛推了这么一下,火气上来了。
“你还推我?我看就不是你的,方才你只帮着搬了东西,根本没在柜台停留,再说了,你哪来那么多银两?”
二人一来一往之间,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发不可收拾竟当街扭打起来。
梅荣出来一看,大叫着把他们俩拉开,街上的人也看起了热闹。
梅荣怕丢人,气呼呼地让回去。齐轩在那捂着胸口不动弹。
梅荣听说是半两银子引起的事端,不由得也对他有了看法,但见他受伤了,也不能不医治,先是骂了赵宜下手太狠,而后让齐轩自己找大夫去瞧,方才的银子也够诊金了。
赵宜满肚子委屈,心道自己并没有下重手,但他年岁也不过比梅荣大两岁,心性老实,不敢再辩。
齐轩听梅荣让他自己找大夫,松了口气,那便不用再主动提了。
那个掌柜的举动实在让他怀疑,他才做出贪婪的样子想打消他的试探,还有便是,他脚上那双鞋子过于华贵似乎不和他的身份。
再思及自己刚进去搬东西时,这个掌柜似乎便注意到了自己,有意无意地撇自己一眼。
齐轩抬头看了匾额上“百纳轩”几个字,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