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论如何在迷雾中优雅地迷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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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三天，他们终于看到了迷雾山谷。
准确说，是看到了“雾”。
一大片白茫茫、浓得化不开的雾，像倒扣的牛奶碗，严严实实罩住了整片山谷。站在谷口往里看，能见度不超过三步——三步之外，人鬼不分。
“这就是...迷雾山谷？”苏染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点怀疑人生，“咱们真要从这儿穿过去？”
陆先生给的地图上，用朱砂标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旁边还批了一行小字：“循星轨之引，莫信眼所见”。
林泉蹲在谷口，捡了块石头扔进去。石头消失在白雾中，连个回声都没有。
“这雾不太正常。”他站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发光——这是他在用能力仔细观察，“里面有东西在动，但看不清楚是什么。”
“陆先生说需要指路符。”云隐从行李里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三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每人一张，贴在身上。他说这符能让我们‘看见该看见的路’。”
月无痕接过符纸，端详了一会儿：“这玩意儿靠谱吗？”
“陆先生亲自画的，他说年轻时来过这里。”云隐把一张符纸贴在自己胸口，符纸瞬间隐入衣服，“试试就知道了。”
苏染、月无痕和林泉也照做了。小桃接过符纸时犹豫了一下：“我...我也需要贴吗？我又不是天命者...”
“贴着安全。”云隐温和地说，“这山谷的雾对普通人影响更大，有符纸保护总是好的。”
符纸贴上后，没什么特别感觉，就是胸口微微发热。苏染已经习惯了这种温热感，她现在每天胸口都在发烫，区别只是温和烫一点而已。
林泉最后一个贴好符纸，抬头看向雾中，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月无痕警觉地问。
“雾...好像在变化。”林泉眯起眼睛，“刚才里面是乱动的，现在好像...有规律了？像在给我们让路？”
确实，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条通道，宽约一丈，笔直向前延伸，两侧的雾墙还在缓缓流动。
“这就是‘该看见的路’？”小桃小声问，紧紧抱着她的锅——这锅现在不仅是厨具，还是她的心理安慰物。
“应该是。”云隐率先走进通道，“跟紧，别掉队。”
五人排成一列走进雾中。一踏入通道，外面的世界瞬间消失了，前后左右都是流动的白雾，只有脚下一条隐约可见的土路。
走了大概一刻钟，四周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雾，一样的路，连路边偶尔出现的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咱们是不是在转圈？”苏染忍不住问。
月无痕停下脚步，用剑在路边的土里划了个标记：“做个记号，再走一段看看。”
又走了一刻钟，他们看到了那个标记。
“果然在转圈。”林泉叹气，“这雾会迷惑方向感，指路符也失效了？”
“不应该。”云隐皱眉，“陆先生的符咒一向可靠。除非...”
他看向苏染：“公主，您试试用印记感应一下？同为星轨之力，也许能共鸣。”
苏染有点犹豫：“万一又失控发光怎么办？”
“在雾里发光也看不见。”月无痕说，“试试吧。”
苏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感受胸口的印记。这次她没有尝试控制它，而是放开了那种压制，让那股温热的感觉自然流淌。
印记亮了，银光透过衣服，在雾中形成一个柔和的光晕。
几乎同时，前方的雾墙突然波动起来，像被石子打破的水面。波纹荡开，露出了一条新的岔路——刚才这里明明是一条直道。
“有反应！”云隐眼睛一亮，“看来这山谷的‘路’，需要星轨之力来激活。”
苏染尝试移动，那道岔路也跟着移动，始终保持在正前方。
“所以我要一直保持印记发光？”她问，“这挺耗神的...”
“不用一直。”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雾中传来。
五人同时警觉，武器出鞘。
雾墙分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子，穿着朴素的白裙，长发用木簪简单挽起。她的眼睛是淡淡的灰色，看人的时候有种穿透人心的感觉。
最特别的是她腰间挂着一串铃铛，但走路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是谁？”月无痕的剑横在身前。
“迷雾山谷的看守者之一，你们可以叫我阿雾。”女子微笑，目光落在苏染身上，“第七星，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
“等我？”苏染愣住了。
“等七星中的第一位到来。”阿雾走上前，完全无视了指着她的剑，“山谷的考验，需要从第七星开始。你是钥匙，也是引路人。”
她伸出手，手心躺着一块淡紫色的碎片——形状像一片羽毛。
“这是‘智慧’星留下的第一块碎片。通过考验，它就归你。通不过...”阿雾的笑容淡了些，“就永远留在这雾里，成为山谷的一部分。”
小桃倒吸一口凉气。
云隐上前一步：“什么考验？”
“很简单。”阿雾指向那条新出现的岔路，“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回答一个问题。答案正确，碎片拿走。答案错误，留下。”
“什么问...”林泉的话没说完，阿雾的身影已经融入雾中，消失不见。
只有她的声音还在回荡：“去吧。我在终点等你们。”
四人面面相觑——小桃自觉地退后半步，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最好不要参与决策。
“去吗？”苏染问。
“都到这儿了，不去难道回头？”月无痕收起剑，“不过咱们得定个计划。万一有问题，怎么撤退？”
云隐从包里掏出几根红绳：“这是感应绳，每人手腕上系一根。如果走散了或者遇到危险，拉三下绳子，其他人会知道。”
林泉检查了一下双刀：“我走前面探路。我的眼睛在雾里比你们好使一点。”
小桃握紧锅铲：“我...我帮大家看着行李！”
苏染看着同伴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点点头：“那就走吧。”
岔路比主路窄得多，只能容两人并行。雾墙紧贴着两侧，偶尔会有细小的雾丝飘过来，碰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走了大概半炷香时间，前方的雾突然变得稀薄。一个不大的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有张石桌，阿雾就坐在桌旁，正在...泡茶？
“来了？”她抬头，示意五人坐下，“比我想的快。茶刚泡好，尝尝？山谷里特产的雾茶，外面喝不到的。”
这氛围和预想的“考验”差距有点大。
四人警惕地坐下。小桃站在苏染身后，手还紧紧抱着她的锅。
阿雾给每人都倒了杯茶，茶汤是淡淡的青色，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月无痕没动茶杯：“考验呢？”
“这就是考验的一部分。”阿雾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下这杯茶，回答我的问题。放心，没毒，就是普通的茶——最多加了一点点能让人说实话的草药。”
她看向小桃：“这位姑娘不需要喝。考验只针对天命者。”
小桃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
苏染看着茶杯，咬了咬牙，端起来一饮而尽。
茶味清苦，入喉后却回甘。喝下去后，她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思绪特别清晰。
月无痕、云隐、林泉见她喝了，也纷纷举杯。
等四人喝完，阿雾放下茶杯，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苏染身上。
“那么，问题来了。”
她灰色的眼睛直视苏染：“第七星，你为什么要寻找星盘碎片？是为了拯救世界，还是为了...拯救自己？”
问题很简单，但苏染愣住了。
她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一开始是被月无痕和云隐拉着走，后来是为了自保，再后来...
是为了不让小桃和这些同伴陷入危险？
是为了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做点什么，改变这该死的命运？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好像答案太多，反而堵在了喉咙里。
阿雾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你自己也不清楚。”
她站起身，走到苏染面前，伸手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
“那就进去找找答案吧。”
苏染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冷宫，她的房间。
窗外的老槐树郁郁葱葱，小桃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哼着不成调的歌。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除了...院子中央站着另一个“苏染”。
那个苏染穿着华丽的宫装，头戴珠钗，笑容端庄得体。她身后站着两排宫女太监，还有...太后？
“这才是公主该有的样子。”太后满意地说，“哀家已经请国师做法，去除了你身上的‘灾星’命格。从今天起，你就是琉璃国尊贵的公主，未来的女帝。”
那个苏染屈膝行礼：“谢太后恩典。”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站在角落的苏染，微微一笑：“你可以走了。这里不再需要你了。”
苏染愣住了。
这是...幻象？还是某种选择？
“这是你内心深处的一种可能。”阿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你选择安稳，选择接受安排，这就是你的未来。荣华富贵，万人之上。”
“代价呢？”苏染问。
“代价是...”阿雾的声音顿了顿，“忘记所有关于星轨的事，忘记这些同伴，做回一个‘正常’的公主。七星少了一星，但世界未必会毁灭——也许只是经历一场大灾难，然后重建。你的侍女小桃，会继续服侍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场景变换。
这次是在一片废墟之上。月无痕、云隐、林泉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小桃跪在废墟中，抱着一个破碎的锅哭泣。
而她站在废墟中央，胸口的印记光芒万丈。
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回响：“献祭你自己，他们就能活。七星缺一不可，但第七星的牺牲，可以补全一切。你的侍女会活下来，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是另一个选择。”阿雾说，“牺牲自己，拯救同伴，拯救世界。你会成为传说，被后人铭记千年。”
苏染看着哭泣的小桃，心如刀绞。
然后她笑了。
“这两个选项，我都不喜欢。”
她转过身，面对虚空，一字一句地说：
“我寻找碎片，既不是为了当什么公主，也不是为了当什么救世主。我只是...”
她顿了顿，脑海中闪过这些天的画面——月无痕在紫藤架下护住她的背影，云隐一脸肉疼地说“伙食我包”，林泉捡起打翻的菜饭锅说“还能吃”，小桃握着锅铲说要给她做一辈子饭...
“我只是不想让相信我、帮助我的人失望。不想让那些想伤害我们的人得逞。世界很大，命运很重，但我只想走自己想走的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如果这算是自私，那我认了。如果这不够伟大，那也没关系。这就是我的答案。”
话音落下，幻象破碎。
她回到了石桌旁，阿雾正含笑看着她。
其他三人还保持着喝茶的姿势，眼神迷茫，显然也经历了类似的幻境。小桃担忧地蹲在她身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公主，您没事吧？您刚才一直在发抖...”
“我没事。”苏染握住小桃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答案正确。”阿雾将那块淡紫色碎片放到苏染手中，“‘智慧’星留下的考验，从来不是测试你的觉悟有多高，而是看你是否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碎片入手温热，和她胸口的印记产生了共鸣。
“恭喜你，第七星。你通过了第一关。”阿雾站起身，“接下来还有六关，分别对应其他六星。全部通过，你们就能拿到‘智慧’星留下的完整线索，找到下一块碎片的位置。”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刚才那些幻境，不只是考验...也是预警。你们未来可能真的会面临类似的选择。”
说完，她的身影再次融入雾中。
四人坐在石桌旁，久久不语。
小桃小声问：“公主，您刚才...看到什么了？”
苏染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一些...可能发生的事。”
林泉打破了沉默：“所以...刚才你们都看到啥了？我看到自己当了天下第一快刀客，然后孤独终老——这选项我肯定不选啊！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云隐揉着太阳穴：“我看到自己解开了所有星轨之谜，但代价是失去所有情感...这交易太亏了。”
月无痕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苏染握着手中的碎片，忽然觉得，这一路虽然危险，虽然困难，但...
“走吧。”她站起身，“还有六关呢。早点闯完，早点出去吃顿好的——我请客。”
月无痕挑眉：“公主有钱吗？”
“...云隐先垫着，以后还。”
云隐：“我就知道。”
五人笑着起身，继续前行。
而在他们离开后，阿雾的身影再次出现。她看着五人的背影，特别是那个抱着锅、紧紧跟在公主身后的普通侍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普通人...有时比天命者更明白自己的心。”她轻声自语，“可惜，命运从不因为明白就手下留情...”
她望向山谷深处，那里，另一块碎片正在等待它的主人。
而碎片的旁边，站着一个黑衣身影。
第六位天命者，已经先一步到了。
而他手中那块暗红色的碎片，正散发着不祥的光芒，与山谷深处的某样东西，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论如何在迷雾中优雅地迷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