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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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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演之后,闹出了颇多风云的军训终于正式结束,离正式上课却还有三天。
头一天白天是金融学院的集体体检时间。
不到八点,302几人到达校医院附近,却见门口排队的人已经折成了九连环十八弯,没吃没喝没清醒的倒霉学生们个个臊眉搭眼。
放到几个月前,新生们睡三更、起五更,全不在话下,然而经过短短两个多月暑假的洗礼,大多数都已投胎成了睡不足十小时就睁不开眼的困死鬼。
好容易轮到302几人排进了大门,人手领了一张体检单,汪明水却又临时出了事故。
汪明水:“我去趟卫生间,你们先去体检吧。”
林一帆眉一皱:“刚才门口排长队,你不赶紧去对面教学楼的卫生间,进来里头这么多人,你现在去,还要排到猴年马月啊。”
汪明水:“那也不能不去吧……”
林一帆哑口无言,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摆手:“行吧行吧你快去,回头我们再汇合,走了——”
这一步没能顺畅走出去。
冷溶从进了校医院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方才连汪明水说要临时脱离队伍都一声不吭,林一帆本就觉得十分奇怪,现下临抬腿,眼风一扫,正见冷溶目光跟着已走了几步的汪明水的背影,眼见着人也要跟上去。
林一帆一把扯住冷溶:“她去卫生间你也要跟着?”
冷溶才回过神一般,辩解了一句:“我没想跟着啊。”
林一帆对此类嘴硬之人从来不屑刨根问底,只敷衍地点了点头,拉长了调子:“对对对,你没想跟——”
她着急研究手上的体检单好“把握先机”:“我来看看哈,咱们从四楼往下检吧,楼上应该人少一点儿,隋莘,冷溶,你们说呢。”
林一帆心满意足抬起头,却只撞上了隋莘有些尴尬的表情。
隋莘:“一帆,蓉儿刚刚……走了。”
“走了”的冷溶正在四处寻觅汪明水。
按理说,汪明水只比她早迈腿一分钟,然而校医院现在已然挤成了闹哄哄的菜市场,说句摩肩接踵也不为过,冷溶好容易挤到了一楼卫生间门口,从排了五米的队尾找到队头,也没看到汪明水的身影。
或许汪明水去楼上卫生间了?冷溶一寻思,觉得不无可能,只能又跟着拥挤的人流爬楼梯,可是找过了二层、三层的卫生间,仍然不见汪明水。
她一边挂着歉意的笑容,一边连连摆手,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从卫生间里挤出来,站在门口,人却突然愣了。
我有这么大好奇心吗?她想。
林一帆的观察没错,冷溶确实自大清早就有些心不在焉,只因今日体检,她始终在琢磨一个问题:汪明水到底为什么免训?
或者说……汪明水的身体到底有什么不适,甚至到了要免训的地步?
照理说,这本来是件私事,纵然302几人也算“共患难”了几件小事,然而在汪明水明显不愿说的情况下,知情识趣如林一帆、隋莘,全都略过不谈。
唯独冷溶,她一想起汪明水面上那层粉云和当日化妆时对方突然冰冻的态度,总觉得抓心挠肝,腔子里烧得全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小火苗。
可是小火苗不是无端而来,一探究竟之后又要怎样?
冷溶电线杆一般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转眼就挨了几道眼刀,想了一会儿,觉得本就因起大早不太清醒的脑子转起来更是捉襟见肘,所幸她天性里还存了一点豁达,转眼又将之抛之脑后——
管她呢,找到了人再说呗。
“想得开”冷居士一窍既通,决定不再死心眼,先捡就近的体检项目检一检,万一就能再碰到汪明水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一片空白的体检单,又眯着眼瞅着远处的每层布局看了一眼,便将目标瞄准了离自己最近的内科。
冷溶跟着人群走进房间,才发现门上贴着“内科(女)”白纸的并非是个斗室,里面反而又分成了几个小房间。
大学新生体检只需要在这儿听诊一下,再盖个“正常”的红章即可,因为是要听诊,房间里也比外边安静得多,来来去去,只有轻微脚步声和细碎的交谈声。
流水线一般的“正常”里,冷溶飞快测完了心音,然而等她从凳子上站起身,准备离开大套间时,却听见一侧的小室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彷佛是为了呼应她方才“万一就能碰上”的顿悟一般,汪明水的话清清楚楚传入了冷溶耳中:“对,家人知道。”
冷溶停下了脚步。
米色铁门并未合紧,她轻轻走到门边,装作在看体检表的样子,一副心神却全贯在了耳边。
汪明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对面大夫的听力显然比冷溶要好得多。冷溶费劲听了一会儿,只听见了模糊几个字:“血压还可以……CT查过……”
可是,还没等她再听出更多,一旁的护士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流水线上的卡点:“哎!你,对就那个大眼睛姑娘,你趴那儿干什么呢?”
冷溶:“……”
下一秒,她整个人不得不往后让了让,改变了“趴那儿”的形态。
汪明水推门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相撞,俱是一震。
冷溶先反应过来,嘴角勉强扯了两下,然而在她即将扯出自己招牌笑容的刹那,汪明水垂下眸子,掷下一句“借过”,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傍晚,第四教学楼一个平平无奇的教室里。
趁冯靖远在讲台上介绍班级导师和班会流程的空档,隋莘悄默声地对着身旁坐着的林一帆咬耳朵:“一帆,她们两个是怎么了?”
林一帆翻了个白眼:“鬼才知道,我劝你也别问,谁知道她们两个早上消失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闹起来了,又想起来用我们讲和了?”
隋莘有些着急:“她们两个看上去不像能吵架呀。”
林一帆语重心长地摆了摆手:“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有些时候,吵不起来还不如大吵一次。”说罢,她看隋莘呆愣的模样颇为可爱,又顺手捏了捏她的脸。
坐在前排的冷溶和汪明水却没这种闲适心情了。
早上,一声冷冰冰的“借过”之后,汪明水一走了之,冷溶紧随其后,两人形如肥皂剧里的经典桥段,逆着人潮走,明里暗里收了一箩筐的实体化怨气。
等一前一后到了后头没什么科室也没什么学生的职工通道前,汪明水这才停下了脚步。
冷溶积攒了一腔子的话,挤在嗓子口的是道歉,往下是莫名其妙的焦躁,五味杂陈的情绪挤在一起,却在看到汪明水表情的刹那颠了个底儿掉,噎了半口气没上来。
汪明水有种别样的疲倦。不是这楼里近乎实体化的早起怨气,而是一种厌烦到提不起半点力气的漠然,她静静看着冷溶,认真地问:“你一定要这样一直跟着我吗?”
冷溶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只有一两秒,也许三四秒,汪明水的声音和冷晓眉一个月前的声音渐渐重合:“你一定要一直跟着我吗?我生出来的是个讨债鬼吗?”
冷溶这才回过神来,她在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笑得比哭更难看:“……没有的事儿。”
台上,冯靖远一番激情演讲后,自顾自地将流程走了下去。
“寝室长呢,我们是按床位定好了的,每个寝室的一号床就是寝室长,大家也都知道。现在咱们来选一下第一学年的班长,有意向的同学来黑板上写一下名字,然后我们从左到右开始上台竞选。”
冯靖远话音未落,下面的人或是独自犹豫,或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冷溶已经站起身,她几步走到讲台上,在黑板最左处龙飞凤舞地写了名字,写到最后一笔短横时,由于力度过大,粉笔一下被磕断,“当”的一声掉到了黑板下的金属接板处。
冯靖远:“……冷溶非常积极啊,那就冷溶先来吧。”
冷溶“嗯”了一声,从容走到讲台中央,目光在场下梭巡了一圈。
冯靖远暗自赞了一句:“冷静,确实有大将风度。”
冷溶:“大家好,我是冷溶,相信不少同学都知道,之前的偷拍事件是我们寝室解决的,就是隋莘、林一帆、汪……”
她意外咳了一声:“汪……汪明水和我,我是负责报警的那个人。”
台下的冯靖远笑容一凝,林一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起掌喊了句“好”,稀稀拉拉的掌声随之响起。
冷溶继续说:“提这件事不是想给谁找麻烦,只是想说,咱们班女生多,遇着不公平的事,不好的事,我愿意为大家出头,希望大家选我。”
说完,她举了一躬,施施然走下了台。
不过,显然她并非完全不紧张,冯靖远抽搐着嘴角,刚刚勉强喊了一句“下一个”,冷溶突然回过头,礼貌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冯靖远:“?”
冷溶举起手腕,轻轻一扬,半根粉笔划过一条抛物线,掉进了冯靖远面前的纸盒里。
她居然一直攥着刚才摁断的那支粉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