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如歌，终成陌路》》莲遇

2、第一章 春雨点选 第一节 户册疑云

　　崇德六年的春雨，下得细密而绵长。

　　雨水顺着盛京城内豫郡王府的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细碎的水花。书房窗扉半掩，烛火在微寒的湿气中不安地摇曳，将多铎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屏风上，拉得颀长。

　　这位年方二十二岁的和硕豫郡王，正白旗旗主，正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眉宇间凝着几分不耐。案几上堆着小山似的册子——户部的、旗务的、钱粮的，纸页泛着陈年的黄，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墨味与潮气的沉闷气息。

　　皇太极登基已有六年，这位励精图治的皇帝对八旗的掌控日渐严密。前些日，一道谕旨颁下，命各旗旗主亲自清点旗下丁口、核验钱粮，不得有误。这差事琐碎繁重，多铎最是厌烦，但皇命难违，只得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看。

　　“爷，汉军正白旗佐领沈图呈上来的春册。”一名白甲兵躬身入内，双手奉上一册蓝皮簿子，靴底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湿漉漉的印子。

　　多铎“嗯”了一声，并未抬眼，只接过册子随手翻开。

　　沈图，抚顺降人之后，在汉军旗中混了个佐领，为人谨小慎微，从不出头，却也从未出过大错。多铎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每年春秋两季的例行召见上，一个总低眉顺眼、说话带着辽东口音的老实人。

　　手指划过一列列人名、丁数、粮银数目，多铎的目光扫得很快，直到停在沈图家眷名录那一页。

　　长子沈文瑞，十八岁，去年随军征皮岛，负伤归家，暂不能披甲。次女沈淑兰，十六岁，已许配镶黄旗某参领之子，待嫁。这都是寻常。

　　可再往下——

　　“庶出三女，沈知意，年十六。生母柳氏，去岁病故。此女既未入匠籍，亦未指婚，暂记为‘闲散余丁’。”

　　多铎的指尖在“闲散余丁”四字上顿住了。

　　闲散余丁。

　　在大清八旗制度之下，这四字几乎等同于“无用之人”。男子成年需披甲从征，女子或入宫、或指婚、或归入绣局匠作，人人皆有其用。一个十六岁的旗籍女子，既不劳作，亦不婚配，就这么闲养在家中？

　　多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倒添了几分玩味。

　　沈图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

　　是不愿女儿入宫为婢，还是……想藏着这丫头，待价而沽？

　　“去沈图府上。”多铎忽然合上册子，站起身。玄色常服的下摆随着动作荡开，带起一丝凉风。

　　“爷，外头雨正大……”白甲兵迟疑。

　　多铎已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语气不容置疑：“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