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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小姐死了 ...

  •   我便一个人住在了谢府。
      以前陪着三小姐玩闹的时候,没觉得府里有多大。可现在收拾起来,却经常擦了这屋,那屋又落灰了。

      锄了前院的草,后院的又疯长了。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

      一天深夜,有人敲门,为了方便,我一直都住在门房那里。
      我胆子大,尽管狐疑,还是开了门。

      一个犹如孤魂野鬼般的乞丐直愣愣倒在了我怀里。
      撩开乱蓬蓬的枯发,我看到一张瘦的脱了骨的、满是伤痕的、脏兮兮的脸。
      但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三小姐。

      我把大门闭好,把怀里的小乞丐抱去了内院三小姐的闺房,这里我几乎天天擦拭,干净的很。
      绞了干净的帕子,我给她擦洗全身。

      来来回回换了好多趟热水,床上的乞丐终于像个人样了。
      她发了热,眼睛红肿的睁不开,身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下身还有血。我不敢耽误,回自己房中拿了攒下的银子,连夜就去请郎中。

      使了钱,郎中才不情不愿地随着我来了谢府。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半年前活蹦乱跳神采飞扬的三小姐,如今瞎了。
      身子也破了,腹部受了伤,以后没法生孩子了。
      我又塞给郎中一笔银子,求他守口如瓶。

      三小姐再次醒过来时,愣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还是唤她:「三小姐。」

      闻言她似乎是觉得好笑,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弧度,问我:「我可是回家了?」
      我点点头,随即想到她看不见了,又说:「是,回到谢府了。」

      她吸口气,嘱咐我:「落叶归根,就把我葬在城外那座山上吧,那里景色好。」
      说完这句话,她便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动了。

      药喂不进去,我急得满头大汗。大夫还开了涂抹的药,我也不敢再亵渎三小姐的身子,昨夜那是不得已。

      我这个榆木脑袋才反应过来,三小姐有姊妹,我又马不停蹄地往大小姐夫家赶。
      去了那贺府,却吃了个闭门羹。

      门房好心,同我说道了几句。
      「少夫人娘家出了这样的事,铺子都被叔伯瓜分走了,公子本就生气。而且少夫人嫁过来几年了,膝下无所出。现在少爷看夫人以后没了依仗,失了势,那还不是随打随骂?现在少夫人正被老夫人罚跪在祠堂呢,说了谁都不准见她。」

      我心里木木的难过,只得给了门房一点碎银子,托门房回头带句话给大小姐。

      又辗转去找了人牙子,想着买个婆子回来,以后方便照顾三小姐。
      等带着婆子回到谢府的时候,三小姐还是之前那副样子,一动不动。

      江婆婆要给她擦洗身子涂药,她终于开口,结果却是毫不客气的一句:「滚。」

      这可让我犯了难。
      时值夏日,她身上那么多伤,如果不仔细处理,很快便要起脓溃烂。
      尤其是大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看了都叫我这个一向胆大的人头皮一紧。

      我只能说:「三小姐,得罪了。」
      我力气大,一只手就握住了三小姐那细弱的小胳膊,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两条腿,又不敢用劲,怕弄疼她。

      江婆婆赶紧把草药敷上三小姐肿如核桃的眼睛上,又绑了带子,防止漏药。
      可还是漏了一床,因为身下的人实在挣扎的厉害。

      草草处理了三小姐身上的外伤,剩下要紧的地方,我只能硬着头皮,红着耳朵偷偷很江婆婆说了。
      并嘱咐她轻柔点,三小姐从小没吃过苦,如今这身上的伤,她肯定吃不消。只不过一时想不开,宁可忍着也不叫出来。

      药涂完了,可她不肯吃饭。我嘴笨木讷,实在不知道怎么劝慰三小姐。
      江婆婆熬了粥,放在床边,我拿勺子喂她,她不吞也不咽,那粥就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了床上。
      还是得大小姐来罢。

      第二日,我托江婆婆看着三小姐,又跑去了贺家。
      这次倒好,我终于见到了大小姐。

      大小姐整个人憔悴不堪,却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见我。
      我说:「三小姐回来了。」
      她的眼中流下泪,都忘了拿帕子擦,「她如何了?」
      我把三小姐的状况一一和她说了。
      她急急跟着我回了谢府。

      我心里生气,看来那收了钱的门房,压根就没把我的话带给大小姐。
      有了大小姐,我放心了许多。她在三小姐屋里呆了足足两个时辰,我也不敢打扰,只期待着大小姐能把三小姐的心宽慰好了。
      让她吃饭。
      她两天都没吃饭呢。

      后来大小姐出来给了我点银子,嘱咐我:「小妹喜欢喝牛乳,你明早记得去买点。」
      我点头应下。

      大小姐没走,在这住了一夜,结果第二天一早,贺家公子就来了。
      他先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问大小姐为什么不卖掉谢宅,这宅子留着给鬼住呢?

      后来又变了颜色,拉着大小姐在树下说:「青青,宅子卖了吧,这么大的地方荒在这多可惜?卖了的钱拿来为夫去做生意,以后千百倍的还你。」

      「阿珠住哪?你肯把她接到贺家吗?」

      「小妹都十七岁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我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嫁过去享福。」贺公子穿着华袍锦服,人也生的俊俏,嬉皮笑脸的。

      「宅子我不能卖,留给小妹罢。」大小姐捏紧了手绢。

      没想到那贺公子立刻变了脸色,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大小姐脸上,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指印。

      「真是给脸不要脸!你别等我找到你藏的地契!你这小妹从土匪窝里出来的,本来我还存了好心,若她还干净漂亮如初,我就把她收了当个妾。没想到你胳膊肘往外拐,我做生意你不支持就罢了,这宅子也要留给她?」

      「做妾?」
      大小姐此刻再没了大家闺秀的做派,气的泪如雨下。

      「贺郎,你平日里同那些狐朋狗友去寻花问柳,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还记得娶我时,你承诺过今生不纳妾?你怎么说得出口,让我小妹和我共事一夫的话!」

      「晦气东西,你嫁到我们贺家几年了,老子没少睡你,你给我添丁加口了吗?」贺公子怒骂。

      我捏紧拳头,想一拳砸烂那贺家公子的脸。却是大小姐拉住了我,含泪摇了摇头。
      那天就那样不欢而散了。
      三小姐的牛乳最终也没能喝下去。
      大小姐被贺公子带的人绑回了贺府。

      又过了两日,眼看着三小姐越来越虚弱,我正想着干脆用强得了。

      结果那贺公子领了一个猥琐肥胖的老太爷来了谢府。
      招呼也不打,就掀开了三小姐的闺房门。

      彼时我正端着一碗牛乳,寻思着怎么给三小姐灌下去。

      「刘老爷,您看,我这小妹貌美如花,近些日子就是生了病,养养就好了。」
      老太爷拈起嘴角稀疏的胡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三小姐露在外面的一节胳膊,笑的下流:「我就喜欢这样柔美的小娘子,弄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贺公子也笑了:「还是您会玩。放心,十两银子,人就是你的了,怎么玩您说了算。」
      「她这身子骨遭得住折腾么?嘿嘿,眼睛是怎么了?怎么系着白布条?」

      「咳咳,眼睛么不碍事。」贺公子打岔过去,「玩死了也是她活该。她那赔钱货姐姐,嫁过来几年了不下蛋。这小妹子又病了,进进出出家里哪有那么多钱给她俩折腾?」

      「那我就带走了。」臃肿肥胖的老头摸着肚子,一根手指头指着我,「喂,那个床头站着的,把人给我送到城北的刘府。」
      「说你呢!一个下人这么不懂事,直愣愣站着干嘛?」贺公子把手中的扇子扔过来,砸到了我的头上。

      还好,手里的牛乳没有洒。
      我把牛乳稳稳当当地放在案几上,又拉好被角,捂住三小姐的胳膊。

      紧接着,我拔出了腰间的剑,眼神狠戾。
      我知道,我长的不俊美,若狠起来,一般人都要惧我三分的。

      「反了天了不成?你一个下人敢拿着剑指我?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官府去喂狗?」
      陪三小姐玩闹久了,大家好似都忘了,我其实是个护卫,会些功夫的。

      长剑擦着贺公子的耳朵没入了墙壁,剑身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不待他反应,我又飞身前去拔出来剑,狠狠压在他的脖子上。
      一瞬间贺公子脸上血色尽失,呼吸困难。地上滴答一声,落了他的血。
      他惊惧地低头,看到不断滴下的血慢慢浸湿了他月白色的靴子,吓懵了。

      「你,找死。」对着贺公子说完,我偏头盯住那个两股战战的老头,阴寒着脸,「城北,刘府,我记下了。屠你满门。」

      那一刻我是真的动了杀心,这贺公子本就对大小姐不敬,还敢做主来卖三小姐。而这个老头,竟敢盯着三小姐的胳膊看不停,这双眼睛我迟早得剜了。

      可或许是天意,门外忽然有小厮喊叫:「公子,公子不好了!少夫人跪祠堂出血了,大夫说有了身孕……」
      贺公子尚未从惊惧中回神,就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僵在原地,连呼救都忘了。

      大小姐嫁过去几年了,偏生现在有了孕。我回过头看了眼床上了无生气的三小姐,不禁想,这就是命吗?
      大小姐的孩子,该不是三小姐投胎转世的吧。

      我收了剑,冷道:「留你狗命,若再敢这样,我也屠你满门,除了大小姐。」
      贺公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忙不迭地点头。

      门外小厮眼看就要进来,我挥剑一道寒光闪过,老头的双目登时血流如注。
      「带上你的小厮快滚,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在老头发出嚎叫之前,我一记手刀敲晕了他。

      贺公子吓的屁滚尿流地奔出了门,拖着小厮飞也似地逃了。

      我又走到床前,不确定三小姐是不是还活着了。
      她一心求死,但我一心想让她活。

      记忆里,那个明媚鲜艳的少女仿佛就在我面前,她摘了树上的核桃砸我,「小哑巴,你怎么不说话?」
      爹娘离世后,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张口了。结果却是在被三小姐欺负了几年后,再次开了口。
      那是冬天,三小姐在墙头摘梅花,不小心跌下来。我飞身过去,身子横着垫在她的脑袋下,她没摔疼,红扑扑的脸上满是促狭。

      该死的可恶的无恶不作的三小姐,她竟然破天荒问我:「疼吗?」
      疼吗?
      我不知道。

      我把手里攥着的梅花递给她,她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笑起来,灵动的比梅花还好看。
      而我,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点头或摇头,说了第一句话:「不疼。」

      我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悬在三小姐鼻端,她已经没了气。
      该死的可恶的无恶不作的三小姐,她怎么就能这样没气?

      我想到她说:「落叶归根,就把我葬在城外那座山上吧,那里景色好。」

      我端起凉掉的牛乳,托起她瘦弱的身子,捏开嘴巴,狠命地给她灌进去。

      「不埋,我不埋,除非你自己走过去,不然我就把你扔出上京,让你永远回不了家,你醒来,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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