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5章 资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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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好不好愿不愿，想讲故事的人却自己说开了：
“有的时候，从天堂掉进地狱，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你无法想象，一夜之间，我是如何从无所不能的公主变成无人问津的明日黄花。这世间的一切变得都很快，快到你不知道昨日还抱着你的姨娘们今日为何都看不到你在面前了。只有……只有奶娘一直陪着我，当然，还有楚阅。”
红旋月说着，目光便移向楚阅，楚阅似乎一直望着他处，听到自己名字才抬头，红旋月笑了，不该，是这样的啊。
“还记得吗，楚阅？我们来螺旋的那天，螺旋的镇司派了他的马童来接我们，给了我们一个只有大门是完整的房子。我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站大厅中央，全身都被屋顶漏下来的雨淋湿了，我哭得很伤心，但是雨声却大到我听不到自己的哭声，你把我拉到一边用自己唯一没有弄湿的衣襟擦我的头发，对我说一切都会好的。”
涵君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张孩子哭泣的小脸，泪水，给原本澄明的眼睛，蒙上了雾气。
“我……记得。”楚阅缓缓地开口，隔了不知多久，但是红旋月却笑得很开心：
“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对不起我的人，不一个都不会放过。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对付那个镇司的吗？我们把他赶走了，看着他一家几十口人破破烂烂地离开你还问我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可是你不知道，回头我带着人追了上百里把他们全杀了，你还记得他儿子吗？那个总追着我们跑的小简，他才７岁，是我亲手推进河里的。”
“小简？！”楚阅似乎是触动了情绪，支撑着想坐起来，却终究没有力气，又重重摔下去。
“属于我的，我拿回了很多，我苦心经营这一切，我以为我会成功的，却不曾想过，会不会失去什么，直到你遇到了婉兰……”
“你真的觉得我赢不了她吗？我很清楚我赢了会失去什么，她是皇姐派来试探我的一颗棋子，时机未到，所以我早做了输的准备，我也在下我的一步棋。”红旋月说完望向涵君，涵君笑了笑，不置可否，却回看楚阅，楚阅似乎误会了当时某人输掉的原因。
——红旋月不断扩张势力，皇上也有了戒心，才会说什么比试，红旋月称病不去京城，只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回头她便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还好，皇帝又派了婉兰至此，所以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输掉，皇上一定以为红旋月会就此一蹶不振，那么就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婉兰再有才华，最多只能算个文学家，而对手，却是个精明的政治家。
“一步棋……”楚阅喃喃了几个字，自嘲地笑了，的确，依旋月的性子，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而嫉恨婉兰，那么她肯定会不择手段地赢，更何况还是在她自己的地盘，可是她竟然什么都没做地输了，这只能说明是她故意输的，自己竟然傻得以为是为了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在江山与楚阅之间做选择，我选择了江山……”
“所以第二次你选择了楚阅？”一直安静坐在涵君旁边的升终于开口，冷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涵君回头看着升，一脸的疑惑。
“楚阅，我真不懂那位胭脂姑娘和这位王爷到底是看上了你什么？因为你的懦弱你的摇摆不定，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寻死？你知道你面前这个你仇恨轻视的人为你付出了多少吗？”明明是质问的口气，但是升的语气却很平，语气中，带了多少轻蔑，倒是使涵君为之一振。
红旋月也是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她又笑了，眼神飘向升又飘向弄雪：“呵呵……没想到弄雪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了。”
“对不起，王爷……”弄雪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一句对不起，带了几分无奈几分惊慌。
“无妨，反正，我从来不准备要瞒着楚阅，只是我开不了口，他也没兴趣知道而已。”眼中的黯然一闪而逝，很快，她又抬眼看向涵君，“不过林姑娘还不知道吧？”
涵君点了点头，一副等着红旋月说故事的样子，一时惹笑了对面的女人。
“楚阅那个时候快死了，我能做的都做了，甚至用辖下的数万士兵换了皇宫里最好的几个御医，不过，倒不知道那女人给我的是不是真的是最好的，总之，楚阅救不回来，最后差不多都断了气，谁知道却送上门一个药仙……”
“师傅？”门外惊讶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玄圣站在门口，身后是一堆的大夫，一个个也是惊讶的眼。
“你们都下去吧！”弄雪起身朝门口走去，“玄圣公子进来坐下吧！”说着，关了门。玄圣疑惑地看着众人，一时有些怔忡，末了才走到窗边的棋台旁坐下。
“玄圣公子是药仙的弟子？”明明早已推测到，红旋月还是笑着问了句。
玄圣点了点头：“你说师傅怎么了？”
“是药仙救了楚阅。”红旋月扯了扯嘴角，“已经断气的人，却被救回了一口气。我说要赏，他却说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才给我最后的药方。林姑娘不妨猜猜这个条件是什么？”
“要你放弃起事。”涵君甚至没有思索就马上回答，甚至没有加一个问号，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此言一出，除了升，其他人脸上都出现了意味不同的惊讶神情，只有升，带上了少见的几分得意。
“你怎么知道？”红旋月不解。
“因为刚刚升说了，第二次，你在江山与楚阅之间选择了楚阅。”
“原来如此。”这声音来自两个人，红旋月的“原来如此”是一脸了然的默认，而一边的玄圣……涵君有些惊讶地望向玄圣，后者却移开了视线，顾自陷入了沉思。
“旋月……”沙哑的声音又把涵君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病床上的人似乎很用力想挣扎着起来，结果一个不稳却几乎摔下床来，涵君来不及去扶，红旋月的速度倒是很快，转眼已扶住了楚阅，人也坐上了床沿。
“你……真的，真的因为我……”人一稳定，楚阅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我不能失去你，因为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刚一出口，红旋月竟然呆了——亲人？
涵君心中一凛，的确，对于红旋月来说，远在皇城的皇帝王爷们不是亲人，一直陪在身边的楚阅才是。而更令她感兴趣的是红旋月此时的表情。
楚阅一时语塞，眉目提起来，又无力地垂下去：“旋月……咳咳咳……”
看到这情景，涵君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凄凉，他是最了解红旋月有多么想回到京城入主皇庭的人，如今知道她为了自己放弃了这一切，如何会不吃惊？只是吃惊归吃惊，他心里到底决定怎么做呢？
“咳咳咳……”那些咳嗽越来越剧烈，最后连玄圣都不得不起身到了床边，动手扣上了楚阅的脉，一脸的凝重。
“怎么样？”
玄圣抬眼看了一眼红旋月，又回头望向涵君，脸上的凝重让涵君都有些诧异。
“我不会让你死的，”像是已经领悟了什么，红旋月突然便从床沿站了起来，“我马上叫人来做药……”
“不……不要……咳咳咳咳……”楚阅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死死抓住了红旋月的衣角，末了，自己却咳得厉害。
升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握住涵君的手却突然一紧，感觉到升的担心，涵君也用力地回握了他。
红旋月没有叫人，蹲在床边担心地看着玄圣给楚阅施针，三针而已，楚阅的气息已然渐渐平复。
玄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脸上的凝重却未退：“那个药方果然是师傅开的，怪不得我可以从中找到治愈楚阅的方法……”
一语落地，却是平地惊雷。
“玄圣，你是说你……”
“你有办法？！”
玄圣的目光从涵君移向红旋月，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查过了楚阅的情况后，一直都是苦无头绪，但是我刚刚仔细研究了师傅为了配合血蔷薇而选用的其他几味日常服用的药材和相应配比，又询问了几位大夫楚阅近年来的情况，最后发现了不依靠血蔷薇救楚阅的方法，只要他不再求死，不需要牺牲涵竹，我也可以救活他！”
“真的？”红旋月似乎还不敢相信，再三与玄圣确认。
而涵君却只是看着楚阅——所有事情的前提是楚阅不求死，这一点，并不简单。
果然，楚阅才有了力气，就开口了：“楚阅这条烂命……早已没了存活的必要……我欠了你和婉兰太多了，对不起你们，唯有一死……才能补偿……”
果然……
房内顿时一片沉寂，直到，有人打破。
“你有死的资格吗？”
发问的人是涵君，不顾别人的目光，她只是定定望着床上的人，以缓慢地语调又问了一次：
“你认为，你有，可以一死的资格吗？”
楚阅的眼中，含了多少惊异，也带了一丝的疑惑。
“人总是这样，一旦做错了事，就想要用死来补偿，没错，死亡，的确是惩罚自己最好的方法，也是，最快的方法……但是，想用死亡来补偿对方，不是真正想要补偿对方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
你死了，被背叛的人就不会受伤了吗？被伤害的人就可以痊愈了吗？失去的一切就可以回来了吗？死去的人就可以复活了吗？你死了，就算是补偿了吗？”
升认真地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眼睛里有着异常美丽的光辉，胜过他曾经看过最亮的星空。
她微微停顿，却没有等待楚阅的回答，只是在下一瞬间用更坚定的语气开口：
“不是，你甚至，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一句，便震慑了所有的人。
“你的表情那么坚决，你身上那么多致命的伤口，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要去死，可是——
楚阅啊楚阅，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死，真的是你唯一的选择吗？当你面临绝路的时候，当你不知道要怎么去救婉兰的时候，当你知道，自己负了婉兰一生一世的时候，当你明白，自己拖累了王爷的宏图霸业的时候，你真的觉得，死是你唯一的回答吗？
楚阅，你实在是个懦弱的人，太懦弱的人，在爱情面前，你选择了逃避，在罪责面前，你选择了死，你这样一个人，我真的不懂，她们两个人为什么会为了你死心塌地，当你一心求死的时候，王爷放弃了自己的王位来救你，而婉兰，在身不如死中等了你二十年。你真的觉得，自己有去死的资格吗？
什么是补偿，枉你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到头来，却是不懂。”
“……”楚阅呆了，从来没有人这样义正言辞地骂过自己，没有人这样每句话都刺中自己的心。
“你该努力活下去，想想痊愈后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涵君的语气柔和下来，认真地看着楚阅。
“第一……件事？”楚阅低头望着身前被子的缎面，又再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投向红旋月。
“不管你要做什么，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王爷一定会支持你的。对不对，王爷？您刚刚，已经想通一切了吧？”
封闭自己的内心，偏执于认定的一切，折磨他人，同时也折磨着自己，但是，等到终于敞开内心，斩断那根紧绷的弦后，便可以看到真实，看到自己早已不爱这个男人，更不恨，她不能让他死，是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是那个在自己最寒冷的时候用自己的衣襟给她温暖的人。这种羁绊，并不会输给爱情……
红旋月终于会心地笑了，因为这个睿智的女子。她如何有这样的慧心，能洞悉他人的内心，能直达那最深处的世界。
“去吧，楚阅。只是烟雨阁不是那么好出来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以后，你们浪迹天涯也好，隐世闲居也好，不要忘了回来看看我。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治好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75章 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