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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私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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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广,看得就是清。
那女子一袭轻纱藕荷色上衣,下着浅色素白曲裾,绾得是垂鬟分肖髻,簪了烧蓝花钿,清新淡雅,秀丽脱俗,可叹她将半个脸埋进情郎怀中,看不清容貌。那男子心疼的拥住心上人,低语说些什么,也不大听得见。云珩正觉无趣,忽而发现一丝异样。她赶紧又仔细看了一眼。
大哥哥!
云珩目瞪口呆。
这位大皇子年十九,尚未婚配,深居简出似苦行僧。母为长使于氏,本是秦婕妤身边第一等女官,在秦婕妤身子不便时,得皇帝酒后临幸。天赐麟儿,挡也挡不住,一晚结珠胎,秦婕妤醋妒成性,暗害几次,这麟儿福大命大,愣是活得好好的。十月怀胎生产,皇帝得长子,当即给阶品。
可惜于氏容颜普通,又不会邀宠,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是个长使。
若是三哥哥做出此事,云珩见怪不怪。可这位大哥哥,自律的紧,十九了,连个通房也无。皇帝看儿子大了,命人送去的行房女官完好无缺的回来。翌日还上书称:建功立业,为父分忧。
这这这……
云珩伸伸舌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额……”
花朵儿这边递来樱桃漆盘,云珩没回神,没拿住,拨了一颗,擦过凉亭边缘,轻轻弹起,弧线形跳将而出,正好砸在那女子头上。
云珩扼腕,要不要准头这么好!
那女子下意识回头去看。
……
面如皎月,眼如乌墨,鼻翼小巧,嘴唇薄薄两片,清秀可人。
“哎呀,素姐姐,真巧!”云珩笑眯眯的。
瞬间,殷素俏脸雪白。
云珩颇觉对不住她。估计偷.情时候,怕怎么也想不到会被看到,还被熟人窥到。
大皇子也是惶然,满脸通红,“昭……昭……”半天没珩出来。
望望日头已黄昏。
“花朵儿、绿叶儿,收拾东西回宫了。”云珩当作没看见,转身吩咐凉亭里宫人们,东窗事发带人溜是正经。
殷素不放心,看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鼓起勇气上前,仰头看云珩,“昭晟妹妹,这件事……”
云珩大喇喇一摆手,“呀,大哥哥,这么巧!我今儿先回去啦,有空到漪澜殿寻我!”半分不提殷素,也不提刚才。大皇子这才放下心,去宽慰美人儿,又让殷素先藏在假山里。
“改日去看妹妹。”大皇子从善如流。
一场偷.情戏码有惊无险。
回宫后,宫人小草同云珩说,日入时五殿下来过。
“人呢?”云珩提起裙子就要往里冲。
小草赶紧说下一句。“五殿下等了公主一个时辰,公主未归,他便回去了。”
云珩刹住脚,敲了小草的头,“下次一气儿说完行不行?!”
小草揉揉头,委屈道:“诺。五殿下初来时很开心的样子,后来左等右等也不见公主来,好像很失望。”
他们俩这一天里错过两次,真是无缘无份。
云珩撇撇嘴,并未往心里去,给宸昭仪请了安回自个寝殿,细细揣摩凉亭偷窥。看起来竟是殷素和大哥哥两情相悦,那太子哥哥又算什么,一厢情愿么?想起偶然在太上皇那里瞧见太子哥哥同素姐姐浓情蜜意的模样,越想越觉太子哥哥若是知道真相,该多么难过悲伤,她大手一挥,“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绿叶儿正给云珩铺床,闻言欣喜道:“公主是要努力读书了吗?”
花朵儿踩着绿叶儿话尾入内,道:“给公主拿去吧,我赌十两银子,公主绝不会因读书识字才要文房四宝。”
……
云珩烦躁的挠头,为何她的宫人个顶个胆子大,处处挑战她的权威。真想读书给花朵儿看,赚她十两银子!
想了想,还是算了。
绿叶儿拿来文房四宝,又殷勤的磨墨。云珩看她一脸真情四溢,摆出纨绔子弟的丑恶嘴脸,道:“绿叶儿,你甭想赚那十两银子了。我都没那个勇气去赚。”
绿叶儿心如死灰。
提笔写到‘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又觉不妥,攥了纸扔掉。
大皇子的愀然出现在她眼前,殷素惊恐的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她。大皇子惊慌不知所措,完全不是平日里的闷闷不作声。还有那一丝不知哪里钻来的异样。云珩灵光一闪,把狼毫一放,“收了吧,天色已晚,须就寝。”
绿叶儿莫名其妙的收拾,一脸茫然的看了花朵儿一眼,花朵儿窃笑,想赚她的银子,别妄想了。
次日,永巷平静;三日后,永巷平静;十日后,永巷依旧风平浪静。
大皇子刘玶在房内来回踱步,等着心腹舍人带消息来。
毕竟他以苦行僧活着,甚少外出,也不愿出现在他人视野里,不能破坏良久以来给人留下的印象。
小印子前脚刚进屋,就被刘玶堵住了。“怎么样?可听到什么?”
小印子连口气也没来得及喘,“什么也没有。太子殿下好好儿的,殷姑娘也好好儿的。午后太子殿下去给太上皇请安,同殷姑娘谈笑甚欢。”
“怎么会……”刘玶大受打击。昭晟那丫头一向和太子亲近,见殷素不守妇道,与他勾搭一处,怎么着也会支会太子一声。太子对殷素情根深种,自然不愿闹大,但只要醋妒,必会现出漏洞。而殷素那丫头见事情败露,情知无法再依附太子,定然牢牢为他所用。殷素不足惜,关键是太上皇的支援。
可恨昭晟居然不言不语。
他真是摸不透那小丫头的性子,她到底想做什么?!
“大殿下,如今可怎么办?这饵都下了,公主却不咬钩。”小印子也是愁容满面,“长使夫人还不知晓您的计划,今儿还找了奴才,嘱咐奴才劝您少同殷姑娘一处。”
刘玶愤愤不平,“她还好意思管我的事么?!明明生下长子,多好的筹码,生生不懂得利用!又不会梳妆打扮,更不会争宠!这么多年了,就是个九品长使!若非她无能,也不必我苦心经营!”
抱怨主子的话,小印子不敢附和,又不能深劝。这对母子,一个谨小慎微,一个野心勃勃,这样凑一起,不知是福是祸。
“如今……”小印子担忧道:“奴才是怕殷姑娘对大殿下一片痴心,未等太子殿下察觉,自己先乱起来。”
“那个女人!”刘玶恶狠狠的盯着案几一角,“她这几日还算安分……”“太子殿下缠磨的,殷姑娘没空闲。可陛下好像遣了太子办什么要事。估计……殷姑娘又要派侍女来找殿下了。”
“风口浪尖的,我意要昭晟看在眼里即可,她倒不怕天下人尽知!蠢货!”刘玶烦躁不堪,又不能对殷素恶言相向。
“可太上皇看重殷姑娘。”小印子道,“殿下指望不上长使,陛下又有那么多皇子,若要成事,定然要靠太上皇。”
刘玶深深吸气吐气,压制住内心的焦躁,“去拿文房四宝来。”
殷素自幼在太上皇身边长大,被保护的极好,全副身心都在男女之情上。刘玶不是得宠皇子,无权无势无珠翠,仅靠一封封洋洋洒洒的诉衷情诗,也能将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又是郁郁不得志,激起殷素保护欲,顿时觉得太子拥有一切,而刘玶寂寞如斯,让人心疼。
自私情被云珩撞破,殷素内心也很矛盾。一则太子对她甚好,二则昭晟公主和太子亲近,万一说出去……越想越担心,索性想直接去寻昭晟公主探探口风。可她跟着太子和云珩虽有些交往,却又听说这位公主脾气古怪,贸然前去,指不定会吃个闭门羹,那是个不讲情面的主儿。真好比那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此时宣室殿内摆满各色佳肴。
云珩陪皇帝看了几个时辰的折子,又愿意陪膳,给皇帝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命御膳房加女儿爱吃的菜。来来往往的宫人、舍人流水样摆了一大桌子。
“珩儿,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皇帝亲自给云珩夹菜,满脸慈父之色。
云珩吃着碗里的菜,那是她前八年不敢想象的荣华富贵,多亏了母亲最终松口同意嫁进皇宫,不然她怎能成为享尽荣宠的小公主。可是……其实没有对于父亲的记忆,她对父亲最多的回忆就是母亲的描述。
母亲说,父亲是最英勇的将军,不但武艺超群,用兵诡谲,生得英俊。
父皇不知她不是亲生,待她如珠如宝。有时候云珩想,这样对这位便宜父皇是不是不公平?她问过母亲宸昭仪,可换来的却是一句:“没什么好说!这是他该受的!”再多的,便不肯再说,她也只好就此打住。
云珩对这种心境觉得很奇怪,平常肆无忌惮惯了,每到九月中旬,她就会心软,就会主动去陪伴皇帝,至少让他开心开心。
偷眼看了窗外圆月,许是中秋佳节要到了,格外感伤罢。
用完晚膳,皇帝还需继续处理政务,快到中秋佳节,很多事情要处理。云珩带着花朵儿行礼告退,走出宣室殿,就着月光加两侧宫灯,远远看见一个小小人影在徘徊着。
这么晚了,谁敢在宣室殿附近晃悠?
云珩稍稍提了音调问:“何人在此?”
人影一顿,刘璟打个喷嚏,笑呵呵的走上前,作个揖,“昭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