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逝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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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出于母姓本能的保护，我拦在了院子门口，无奈我的虚无，女将兵戟就这样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直奔院内惊吓的四个人。
晌午的光线，从鸾凤一向引以为傲的火阳照射到了寒冰的金属兵戟上，又反射向了澜澜金色的卷发，它们是那么的耀眼，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哼！看来这一次收获不小啊！】傲慢的女声自院外传来，震落了几瓣梨花，缱绻而下。
【阿狩，院子的西面有密道，带着他们快走……】雅梨贴着阿狩的耳垂小声说道，然后便走到了三人的前面。
这个时空，向来是男人脆弱，需要女人的保护；女人强悍，需要保护男人来显示自己的气概。可是眼前的雅梨，那个柔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跌倒的男子，正用他不堪一击的身躯，拦住女将的去路。午后的风，自梨花树下辗转，拂上了他温润的脸颊，抚开他柔软的额发，午后绽放的梨花，正迎着骄阳，保护着他挚爱的女人！
而让我更惊讶的是，当雅梨的额发被吹开后，他的额角居然印着汶水皇家的家徽！
这个世界，不是每一个国家的皇室都会有家徽，而偏偏独居于海上的汶水国，由于四十九座岛屿的分散，皇家成员也多分散在不同的主岛上，统治着不同的区域。而具有凝聚力的家徽，正是显示不同领主的身份地位的标志，更是各个家族对女皇权威忠诚的象征。
而雅梨的额角，居然清晰地印着淡蓝色的圈形水纹。
淡蓝色的圈形水纹，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他便是一直反对海乐菡的那一派的力量，其实也是隶属于汶水女皇海乐云的势力，看来一直装作傀儡的海乐云，并不是没有动作。她居然让部署背着叛国的罪名，暗中献上自己的儿子来鸾凤国，想要借助于鸾凤未来女皇的势力帮助自己夺回实权么！？
只是又可惜了一对璧人。
显然，他已经认出了澜澜和美美，相国大人的千金与海星星闻名的美美君，可他想要阿狩带他们离开又是何意？难道，我竟看错了这梨花一般纯洁的男子！？
【雅梨！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儿的！】蓝衣女子一把扯回了替她挡着的雅梨，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女将，手里的长剑寒光更甚。
【呵呵！你们一个也走不了！】傲慢的女声再一次响起，我看见那个红衣的公主殿下从巨大的禽鸟身上一跃而下，踏进了小院子里，身上所带的萧杀之气，使得一边的梨树都开始颤抖：【雅梨，如果你们的女皇陛下知道了相国大人的孩子就在我手上，还会提出那么多条件么！？】
女将纷纷退后，站到了红衣的公主身后，她突兀地站在院子里，狠唳的目光透过面前的两个大人，一直射向我的澜澜和美美。无疑，她早已经认出了他们，海乐菡也一定派人在寻找的两个“余孽”。但在这个鸟人公主的眼里，他们一定是威胁海乐菡的筹码。
想到了这里，我心里不禁一寒——三方立场，对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利！
【雅梨愚钝，不知公主殿下所谓为何。】雅梨移过身子，遮住了身后的孩子。
若鸾凤的皇储殿下以澜澜和美美作为与海乐菡谈判的筹码，她便不用再继续与汶水国的傀儡女皇媾和。更甚者，她还可一边掌控着海乐菡，一边以与海乐云暗地里的协议威胁女皇，以便在汶水两边都讨好，保持自己在汶水国的协议平衡，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哼，这个鸟人公主，想得到美！
只是，可怜了我两个孩子。接下来就算要发生什么，我也无能为力，也只能傻傻地站在过去，看着，看着我已经知道的那个结局。
【看来这几日在府里，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学乖呢！雅梨~】鸟人公主继续说着，瞥了一眼院外停住的几只珍禽，回转的眼神更带上几丝戏谑：【不过，本宫可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的味道呢~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销魂啊~呵呵呵……】
【凤溪梧！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别太嚣张！】骂者，阿狩。他被气红的脸极力压抑着愤怒，快要抬起的臂弯又忽然被怀里的男子拉了回去。
雅梨，他紧紧抿着嘴唇，低垂的眼睑，尴尬痛苦的表情都在告诉我他在公主府里所受的屈辱，煞白的脸色更有一种让人怜惜的美，忽然，我看见他勾起了嘴角，抬首附着阿狩的耳边轻轻吐道：【狩，孩子是无辜的。雅梨不希望他们和我一样沦为政治的牺牲品，你能代替雅梨把他们送回我们的国家么？】
【雅梨——】
伴随着蓝衣女子一声撕裂的叫喊，我预感这个微笑的男人将做出他永远不会后悔的决定。
七月本无梨花香，只是未到情深处。
轻盈如飘零的羽，他缓缓坠下台阶，柔弱与坚强相交的一瞬间，他拔出了头上的骨簪，刺向了毫无防备的皇储殿下，骨簪如刺，扎得很深，甚至在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的一瞬，伤口都来不及渗血。
相近之后，才会知道对方的弱点。雅梨的骨簪，狠狠地扎入了皇储殿下的髋骨处，大概那是她的死穴。
停顿了数秒的时间，滴滴答答……
盈盈下坠的雅梨，叠着后仰的皇储，还有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慌与失控，一同在众人的视线里，下沉，下沉，下沉……
【噗！】轻微的钝响过后，唤醒了滞住的众人，也包括凌空的我。
而后，便响起了珍禽的长啾，女将狂乱的呵斥，兵戟相见的碰撞，以及凌乱纷飞的梨瓣。
蓝衣女子迅速冲进众女将的包围之中，一手挽起倒地的男子，另一只手紧执长剑应付着周围密集的攻击。顿时，红衣蓝衣，化作一幅幅缭乱的画，晃了我的眼。明明站地是如此之近，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场争斗，似乎变成了遥远。
可是颜矢！你到底来干嘛来了！？
回首再看俩孩子，居然都没了踪影！他们在哪儿！？
无顾于我的形态，四处搜索他们的行踪，不好的预感指向了一处——妖邪的红衣，原来她没有被刺中！
【可笑！就凭你，还想伤着本宫！？】傲慢如斯，鸟人公主叫嚣着，一手抓住一个孩子——澜澜和美美！
天知道我此时有多后悔，后悔没有能够让黄小0教会他们武功（那时候七七不知道自己会武功），后悔自己冲动从海乐菡的府里跑出来，后悔……后悔我失了忆，后悔我在对待砚妩的事情上不够成熟，后悔，后悔，后悔！要是我从未和M订立契约，从未穿来这个时空，就不会有七七，也不会有砚七，更不会有澜澜和美美！？
【雅梨！？】混战中的阿狩，我始终都没有看清楚她的表情。
只见雅梨的笑容扩大了，忽而周围的女将停止了攻击，就连鸟人殿下也没了话。而美美更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境况感到担忧。雅梨缓缓推开扶住他的阿狩，手指探入怀里，一抽——居然是一条细长的白蛇！
白娘子！？
怎么会是白娘子！？
【是白娘子！】
【白娘子！？】
【涯蛇！？】
澜澜和美美同时叫出了声，而最后一声尖叫来自鸟人殿下。
涯蛇！？
涯蛇！我快速地在脑海里搜索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心一阵扑腾。那一晚在海边，我只记得它曾吐出了鸾凤国的鸟蛋，可从未注意到，涯蛇便是皇储登上皇位的必需之物！
鸾凤国每一任的女皇，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专属圣鸟红鸾——太阳神的象征。在历届皇储选定大典上，都会有祭祀会的长老寄太阳神的神旨，赠予皇储一枚涯蛇蛋，作为以后得到红鸾认可的祭品。涯蛇纯白无瑕，韧性极佳，但是一遇生血，便会化为灰烬，完成红鸾对新王的认主仪式。
生血之主，便是新王。
可以这样说，没有涯蛇，便不能拥有红鸾。
没有红鸾，便不可成为女皇！
颜矢啊颜矢！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轻易忘记！？还有多少东西被你遗留在了过去！？
砚七啊砚七！倘若忘记真的是一种罪过！
你又怎样才能偿还你所欠下的债！？
【殿下，看来雅梨还是收到了上天眷顾。】雅梨说着，不顾远处皇储殿下更加惊恐的眼神，而轻轻拂袖，擦去了露珠一般的眼泪，颔首微微摇摇头，叹了口气，又面向他挚爱着的女人道：【阿狩啊……狩，狩，我永远的狩……你愿意做王么？】
【雅梨！别做傻事！】阿狩怔住了，也许她从未想过要做王吧。
世上又有多少人，愿意做王……
【那是我妈妈的蛇啊！美人哥哥你可不可以还给我妈妈！】澜澜在鸟人殿下的手心扭动着自己小小的身躯，清脆的童音在小小的院子里回荡着，碰撞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又射穿了我，飘向远处。
【蠢货！随便拿一条蛇就来威胁本宫！你把本宫当什么了！？】
【是么……】雅梨抬起了手，温柔地覆在了阿狩执着长剑的臂上，又缓缓抬起，蓝色的寒光此时竟没有了杀气，围绕着细长的剑身，沙沙地哀鸣着——
一时间，院内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抬起的长剑上，只有偶尔簌簌落下的梨花瓣，飘飘散散，缱绻而下。
长剑举至最高，反射了骄阳的强烈的光芒，顿时刺得所有人立即闭上了眼睛，而对于我却没有任何影响。
【白——娘——子——】
我宁愿自己是亿万度的近视，或者宁可自己再瞎一次！这样，我就不会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以怎样的神情冲到剑下！就不会看到冰寒的长剑是怎样丝毫不差地刺入他的心脏！就不会看到他身体里喷射出来的浓血是怎样溅上白娘子无瑕的鳞片！
猩红如我的血液，在夏日里奔腾啊！带着梨花的香气，我永远失去了他……
【美美——】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眼前所有，不见了，消失了……
慢慢飘洒的洁白花瓣，混合着猩红的血，归寂于黑暗。我就这样不动，不笑，不哭，一直下落，下坠，下沉，直至跌落深渊。
黑暗凝固成胶，腥甜。
钻入鼻腔，稠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会一直这样么……
就这样，直到死亡的降临么……
可是，我——
“七七！”
一声惊叫，噩梦初醒。
忽然张开嘴大口呼吸，吸入久违了的新鲜空气，手臂不由自主地攀上面前高大的依附，心跳一下子就恢复了频率。安心，仿佛找到了可以支撑下去的力量。
我缓缓抬起眼帘，便看见了红羽裳。
不，那是墨雨殇吧……
忠于砚妩的墨雨殇。
“矢儿！怎么这么不小心！？说是洗个澡，怎么就溺水了！？”澜澜的声音在墨雨殇的背后响起，责备的口气像极了美美。
随后，一件黑色锦袍递了过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
回了烙华宫后，澜澜又重复了在鸾凤国的遭遇。美美为了为他的矢儿夺回白娘子，被阿狩的长剑刺穿了心脏！
生血溅于涯蛇，涯蛇化为灰烬，红鸾认主，主却亡。
虽然总觉得澜澜的话有漏洞，可我那时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思考了。
只觉得好累，好累。
好累……
多想摆脱这一切，这所有证明砚七存在的一切。
澜澜懂事地让女官送来热水，也让我好好沐浴。
是啊，我得好好泡个澡，洗掉过去，洗掉充满罪过的颜矢的过去，砚七的过去。
拥有美美的时候，她不知道美美就是她的亲生，失去美美的时候，她后悔不已。
悲伤可以停止，因为她有坚强的力量。她还有澜澜，另一个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砚七的孩子，颜矢的孩子。
我的孩子。
也洗掉，和砚妩的这一夜……
“好了啦~澜澜，妈妈太累了，所以在浴池里睡着了嘛。干嘛那么凶！？”我撅着嘴，又对着池边一笑，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究竟是怎样一种表情。我接过递过来的锦袍，围上身：“哎~下次让人在这里多按几个台阶，以后就可以一边洗澡一边会周公了~呵呵呵……是吧？”
“妈妈……”
“好啦~好啦~你不是说要吃莲子羹吗？妈妈去让人做吧~呵呵……”
怎么可以露出伤口，怎么可以倾吐悲怆。
我的澜澜，我最好的澜澜，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所说的话——
【妈妈！您就把澜澜当做美美吧！澜澜会叫您‘矢儿’，澜澜会学着毒舌，澜澜会学着美美和您斗嘴的！澜澜会尽量让自己和美美一样养眼！实在不行，您就找人给澜澜做那个‘变性手术’吧！澜澜永远都会陪在妈妈身边，澜澜会把自己保护地好好的，这样妈妈就不会再伤心了！妈妈……】
今后的路，我要好好记住每一个人。希望我的澜澜，一直陪我走下去。
澜澜，你什么都不用改变。
要一直陪着我哟，澜澜……
微笑着看着我唯一的女儿，从水池里站起来，眼前却又黑了一下，立即被墨雨殇扶住。
“七七！你——”
“叫我陛下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逝离（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