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厨美人传》之越

23、糖葫芦

　　刚进骁王府那会儿，天还是冷的，眨眼就已经开春，这一个多月，霍骁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往后三天，每天吃的东西越来越少，现在看来，才真有恶食症的样子。

　　寻风一直觉得霍骁上次得病是假的，第一次救了郁昭，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病就是病，有的得大夫治，像这种能用菜治好的恶食症，那是少之又少。

　　结果到寻风这，一下还就碰上俩，说出去都没人信。

　　霍骁对此缄口不言，每每聊到这个话题，都扯些别的出来，缠不住寻风几次询问，最后还是招了。

　　乌羌族和黎国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这次能让俪妙过来和亲，完全是小公主自己的主意，要不是为了帮哥哥泰亨夺位，想依靠黎国力量，那是绝不会来黎国寻亲。
　　现在不是开战的好时机，俪妙深受乌羌族长疼爱，若是她回去又哭又闹，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两方关系恶化，还得给寻风扣上顶大帽子，说是她挑拨两方战争。

　　好像……还真有点这道理，意思还是霍骁救了她呗。

　　霍骁听完，只是笑笑：不是我，是郁家。

　　我只是顺水推舟，是郁家想保你。
　　而我这顺水推舟，恰好就是我心之所愿。

　　可感激归感激，寻风心里头却隐隐有些不安，脑子里又是阿爹说的话：
　　掌权者，百般难，却终以自己利益为重。

　　不管是哪一种，寻风想，自己一个小女子，只想求个平平安安，上照顾父母，侍奉百年；下开间酒楼，养家糊口。
　　还真是没什么追求。
　　富贵人家求长命百岁，普通人家求此生安稳。

　　好像她和霍骁，一直都不是一类人，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其实，她也从来没有想和霍骁怎么样，刚入羽州时，他就很照顾自己，后来，他也真的做到了。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担心，霍骁都可以帮她解决，可是她感激他的同时，也对此非常抗拒。

　　霍骁位高权重，寻风只是一介平民，小村子里头出来的人，没什么见识，可从小阿娘就和她说：
　　女人这辈子，和男人在一起时，可以依附男人而活；就算有一天分开，也要能做到依附自己而活。

　　阿爹阿娘没什么大本事，从小为人处世却教了寻风不少，这或许还得得益于两人经常来城里卖肉，接触的人都能聊上两句，久而久之，也懂了不少。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自己，霍骁这样好的人，就应该配家世好的大家闺秀，不可能是自己这种屠夫市井家的女儿。

　　心里头有些堵，寻风拿了些银子就往外走，大早上连饭也没吃，和周嬷嬷打了声招呼就散心去了。

　　得找点事情做，不能一天天在骁王府里头待着，人待得发霉不说，还会胡思乱想。

　　要说这羽州，寻风小时候也是来过这么一两次的，每次来时，阿爹和阿娘总会各牵住她的一只手，把她夹在两人中间，人多时，寻风会被阿爹突然抱起来，小小的寻风就双手搂着阿爹的脖子，嘻嘻哈哈地笑，然后指着前面的小摊子，要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要一串糖葫芦。”

　　寻风把散碎银子递给卖糖葫芦的老板，挑了串看起来最大的。

　　一口咬下去，酥脆的糖衣嘎吱嘎吱响，咬到中间，山楂的香味才出来，山楂特有的香气是任何食物都没有的味道，配上外头的糖衣，真是绝配。

　　一吃好像就回到了小时候，可以常伴阿爹阿娘左右。撒撒娇，性子专横的阿娘就会立刻心软，阿爹也会过来哄着她。
　　可是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不能像之前这么任性，既然羽州比李家村好，那她就要把阿爹阿娘接过来，要让他们过的好一点，这也是寻风目前唯一的心愿了。

　　羽州城是黎国都城，人多又繁华，一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寻风拿了根糖葫芦，听着各家商贩的吆喝，还挺有意思。

　　这条路是商贩区主路，一条街又宽又长，寻风记得清楚，之前和刘二马比赛时的酒楼就在前头，刚好自己没吃饭，还能进去吃一顿。
　　反正她现在也有银子。

　　正这么想着，寻风就走到了酒楼门口。

　　这酒楼还真就叫“酒楼”，没取什么名字，简明扼要，酒楼就是酒楼。

　　大门紧闭，牌匾上都落了一层灰，门上还上了把锁，走近一看，锁孔处还有细微的锈迹，看样子，是闭门多日。

　　寻风皱着眉，一时之间，想不到还能去哪里，拿着根糖葫芦，站在酒楼门口，犹豫要不要回家。

　　不如，去给阿爹阿娘看看宅子？

　　住宅区还要往前走两个街口，右转还要走很长的路，她刚走，下一刻就被喊住：“姑娘——”

　　公子样貌的人从后头追上来，朝她揖手：“恕在下冒昧，姑娘可是名叫寻风？”

　　这人说话的时候，依旧行着简礼，头埋在抬起的双臂中间，低下去，为了保持礼仪，始终没抬头看寻风。

　　寻风盈盈下蹲回礼：“公子不必客气，找我何事？”

　　那人一抬头，寻风只觉得眼熟，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是他看寻风一脸茫然，又开始揖手，客气礼貌：“在下赵谦，那日在这里与姑娘有一面之缘。”

　　赵……？
　　那日刘二马选上来品尝菜品时，有两个人，一个是下毒的张老爷，一个是赵公子。当日只说了姓，并未提及名，寻风才只是眼熟，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寻风又开始回礼：“原来是赵公子，久仰了。”

　　果然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说个话不仅客客气气，还礼仪端正，但凡道个歉就要揖手弯腰，寻风按规矩，就得给他回个礼。

　　张谦又揖手，头深深地埋下去：“对面有个茶馆，名叫‘红馆’的，可否小坐一聊？”

　　寻风这次没给他回礼，只先应下，朝着他指的地方走了。

　　难怪阿爹每次回来都要说，现在读书人真是迂腐，寻风小时候还不懂，觉得这古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读书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还迂腐了。
　　现在她真是切身体会到。

　　赵谦坐下，要了壶上好的茶，茶点也上了几盘特色的，开始给寻风说正事。

　　在中毒事件没发生时，酒楼生意异常火爆，之后就是一落千丈，挣得还供不上开销，年都没过完，酒楼就已经亏损得不成样子。

　　老板现在想把酒楼转卖，直接锁了店，赵谦今天来，就是想接手酒楼，刚和老板谈好，银子也都交付完毕，正准备来看看店里，这才遇上了寻风，想要让她在自己这酒楼当个挂名的大厨，也算是为自己挣了个名声。

　　寻风听了，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要迎来银两的第一春了。

　　-

　　红馆的茶点味道一般，寻风也没吃多少，在外头为酒楼的事情跑了一天，回到骁王府时顿觉腹中空空，脚下打了个转，直直往厨房去。

　　厨房门口，周嬷嬷正握着双手，不安地来回走动着。里头大门紧闭，门被烛火映得泛着橘黄，还挺好看。

　　“嬷嬷……”

　　寻风话刚出口，就被周嬷嬷捂着嘴，把她悄悄拉到一边，还四下看看有没有人。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在里头呢。”

　　王爷？
　　骁王爷？
　　霍骁？

　　寻风脑子里迅速反应过来：“王爷又不会做饭，他在里头干嘛？”

　　“姑娘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嬷嬷笑得带有深意，寻风犹犹豫豫地迈着小步子，走到厨房门口，又回头和周嬷嬷对视一眼。

　　确认过眼神。
　　她推开厨房的门。

　　里头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满室都是黑烟，锅里的油花四溅，另一个炉子上不知道在蒸些什么，白烟大冒。灶台下头，霍骁正撸着袖子，蹲在地上，一手捂口鼻，一手弄着炉子，看这架势，是想把火弄得小一点。

　　他一抬头，寻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没顾得上搭理他，马上就去开窗户透气。

　　霍骁看到，马上开口说话，谁知被烟呛得咳嗽止不住：“别、别开……咳咳咳咳……”

　　都这时候了，还在担心这副模样不要被别人看到，寻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把窗户开了两扇，蹲在霍骁旁边，把烧的正旺的火熄灭，笑着说：
　　“外头没人。”

　　外头都被周嬷嬷清空了，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在？

　　霍骁撑着地，站起僵硬的身子，看着寻风的后脑勺，许久才道：“你忙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这副样子，实在是不能让别人看见，不然骁王爷的招牌就是被自己砸了。

　　胳膊被拉住，霍骁身影一僵，没敢回头。下一刻，小姑娘笑盈盈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她先是笑了两声，而后正色道：“骁王爷可是去了趟煤堆？”

　　“……”
　　霍骁不自在地抬手去擦，被寻风拦住，脸上立马就有潮湿的感觉传来。

　　寻风拿着湿透的手帕给他擦脸，也不知是怎么弄的，整张脸上都是灰。她本来就比他矮，给他擦脸的时候要踮起脚，擦了一会儿，还是没擦干净，双臂抬得有点儿累，想了想，双手抱着他脑袋，往下拉了拉。

　　霍骁低着头，任凭小姑娘给他擦脸。
　　眼睛拂过她脸上每一个地方，她眼睛倒还挺好看的，专注认真，眼中有光，鼻子也好看……视线往下，霍骁握了握拳，别开眼睛。

　　寻风擦得认真，丝毫没觉得这姿势有何不妥，等她擦好，邀功似的语调上扬：“好啦。”

　　一抬头，撞进霍骁深黑的眸子。

　　下一秒，被人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