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对象你是我自己》郁云都

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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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之中，叶栖携带而来的只有微弱一星光亮，明明灭灭一尺间。

　　知他厌惧火，方才他三姐予了他十几只流萤。

　　萤火微光，聚成团飞舞在他身旁，像是一种无声陪伴。

　　仲孙秋桐话音落下，叶栖身后的黑暗中多了一人。

　　女子缓步而来，身上红衣胜枫，脸色却苍白如纸，唇瓣更是毫无血色，起皮开裂。

　　一声长笑，红鲤嘶哑着声音：“世人总是如此，祸降他人时事不关己，轮到自己时方知言错。仲孙秋桐，纵你如何说，也无法回到过去救回我的珠儿，轻飘飘一句‘错了’，又有何用，我偏要让你也感受生离死别，让你悔恨半生，为你的高高在上付出代价！”

　　叶栖劝她：“红鲤，阵法阳极已毁，莫再错上加错了。”

　　“红鲤，你把我的芜儿怎么了？”仲孙秋桐握着叶栖的手紧了紧。

　　叶栖回握住他母亲，用了用力，低声道：“有人已经去救小妹了，母亲放心。”

　　仲孙秋桐信她儿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红鲤，那日之事，我知你不想听我解释，但我经你一梦，知你天性纯良，是个好妖，如今害人之举皆有苦衷，你这样好的妖不应该一生被困于那一日。”

　　仲孙秋桐鲜少与人说这般肺腑之言，可见真诚。

　　“我自嫁入叶家，从未离开过驭风都，此番和叶芜现身青冥都，正是因为我女儿三个月前不知从何处第一时间得知雾南城之事，趁家中所有人都不知情，偷偷孤身一人离家，入雾南城，驱毒雾，救百姓。

　　“你对我有所了解，应知我有女叶芜天生阴阳眼，万中无一，可辨雾南城雨雾中毒之所起，她不眠不休以阴阳眼探查数日，才发现疫病来源，便是那城南山上的黑柏树！”

　　“柏树？荒谬！”

　　红鲤听及此才有反应，“那山上柏树数百年前便有，怎会突然引发疫病？”

　　仲孙荞说：“不知你是否听闻五百年前，五都四海忽现恶妖的传闻，与寻常妖族不同，恶妖是天生恶种，不存良知，逢人便杀，御极皇都和其余四大都都主将它们合力镇压在五都四海之下，几百年来，严守阵法，从未敢懈怠。

　　“然，这几百年来仍有恶妖出没，不是之前被镇压的那批，而是层出不穷的更多的恶妖，天下灵修无数，没日没夜地诛杀它们，但总有遗漏。

　　“此次雾南城阵法松动，便是恶妖作祟。那南山黑柏是镇压几百年前其中一只天阶恶妖的阵法外象，有其他恶妖相助，将那阵法破坏，导致其下的天阶恶妖毒性散出，飘散于空，化作雨雾落下，终致祸端，害那么多无辜之人丧命。

　　仲孙秋桐长叹口气，“所幸叶芜寻到其来源所在，青冥都和皇都派来的人合力重新镇压恶妖，一个月前，雾南城疫病基本消除，所以你们周转两个月都未寻到地方落脚，却在一个月前被容许进了妺燃城，还能在此安家，皆是因为疫病已除。”

　　“至于我女儿叶芜，三个月前入雾南城，耗费阴阳眼过度，短暂失明，她亦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知晓城内事物繁多，怕给人添麻烦，帮忙寻到疫病来源后，便不声不响离开，兀自寻了地方疗伤。

　　“我身为人母，平日里忙于诛妖邪、护住一县百姓，竟对女儿之事全然不知，只当她像往常那样去周边县城村庄帮人除妖。还是皇都派人亲至府衙，降下丰厚赏赐，我才知晓此事。那清玄玉霜丹便是赏赐中的其中之一。

　　“我在青冥都寻到芜儿时，她虽已经求医问药，但眼睛伤势依旧严重，不及时根治便会彻底失明，那清玄玉霜丹每五日一颗，可以帮她暂时缓解伤势。

　　“眼伤特殊，不同于别处之伤，听闻青冥都妖族医师乃是五都中最强，所以后来我携女儿走访四处，想寻顶级医师治眼睛，便来到了妺燃城，求见城主询问医师消息......

　　“那日在路上遇到你时，我还没寻到芜儿，手上丹药也只有寥寥几颗，我知芜儿此番定受重伤，所以才不敢归家，我唯恐予你一颗后，芜儿的机会便少一分。

　　“况且你女儿当时伤势已重，病入膏肓，一颗根本不够，所以我才说出那番话来......说到底，是我有私心，才会出言拒绝，当时转身就走，也是急着寻芜儿。”

　　仲孙秋桐忽然重重跪地，磕头三下，就如红鲤当日一般。

　　她此生只跪过父母，如今这般举动，是她对对方最大的尊重和敬意，还有悔......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无用。”仲孙秋桐道，“我现在说这些，不是为我自己开脱，只是想让你保重自己，莫再伤心了。经你一梦，我知你丈夫女儿皆爱你至深，他们定不愿你如此。”

　　闻言，红鲤仿佛被抽去精神气，浑身脱力，亦瘫倒跪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堪，仍是无法释怀。

　　她闭了闭眸，道：“非你之错，是天道不公，五都四海千年间海晏河清，风调雨顺，一遭恶妖现世，是天降横祸，是天要亡我故土，毁我山河！”

　　沉吟良久，这其中诸多内情，叶栖今日才全然知晓。

　　彼时他忙于星槎学府选拔，日日在后山练剑，竟对家人忽视至此，对外界消息浑然不知，闭目塞听，就算进了星槎又有何用！

　　昔日他只知小妹突发眼疾，母亲带她去青冥都寻医问药。

　　如今想来，小妹如此大义，哪还是昔日被娇生惯养长大的、那个张扬跋扈的叶家大小姐？

　　只有他还停滞原地，这个家，他才是被保护得太好的那个，所以一朝遭受些挫折，便一世颓丧翻不了身。

　　太让人失望，他自己对那般的自己也失望透顶了。

　　他暗自握拳，立下决心，今日叶栖亦不是当年叶栖！

　　他出声，打破沉默：“小妹眼疾，赤珠之病，虽然难治，但有一人可解。”

　　仲孙秋桐和红鲤同时望向他，道：“何人？”

　　“青冥都都主，慕修旻。”叶栖说。

　　“对啊，”仲孙秋桐道，“我怎么忘了，普天之下，青冥都妖族医修最强，而这其中，都主医术排第一。”

　　“可是，”红鲤垂眼，“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莫说如何能见到他，就算见到了，他又怎会帮我们。”

　　“他会出现的，他也一定会帮我们。”叶栖眼神坚定，声音沉着而有力量。

　　叶栖知道这次慕修旻一定会出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他一定会帮他们这事，则是他三姐说的。

　　刚才来时，叶栖第一时间便寻到了仲孙荞。

　　对方身上灵锁已经被她解开，其上附着的符咒叶栖压根看不懂，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对方刚一睁开眼，便见到了他，见到他的一瞬间，便牢牢握住了他的手，就像他母亲那般。

　　仲孙荞的状态比母亲正常多了，所以没有那个亲人间温暖的拥抱。

　　但他三姐力气真的很大，攥得他手疼，他忍了忍，倒是没抽出手来，只偏头看她的眼。

　　其中似乎梦魇未消，牢牢将他的身影锁在其中，瞳仁里化不开的黑沉。

　　“三姐，你醒了吗？”他小声问。

　　好一会儿，对方才松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嗯”了一声。

　　“到底是什么梦，让你如此。”叶栖诧异且好奇。

　　虽然她状态好上不少，只是眼神有点压抑，但和平时不动如山的样子比起来，已经很不寻常了。

　　“没什么。”她偏过视线。

　　“同我略述一二嘛，说不定其中有线索呢，我们要好好分析一下。”叶栖坚信道。

　　仲孙荞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平铺直叙道：“我梦见我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但我和他生不出孩子，就抱养了一个，然后就是红鲤的遭遇，天降疫病，孩子身染重病，他......”

　　她深吸口气，仿佛在平复自己，片刻后才继续说：“他死了，给我留了封信，让我重新寻个人凑合余生，还让我用他以命换来的护体屏障去救那孩子。他到死，留给我的话，就只一句‘缘尽于此’，让我另觅佳人。

　　“你说他，有多无情。”

　　叶栖也是后来听母亲还原她的梦境，才觉得他们说的像两个截然不同的梦一样。

　　当时听仲孙荞这么说，还不觉得有什么，他反而还附和：“是啊是啊，这人说的什么话！换作是我，肯定要说，我爱你，很爱你，舍不得你之类的。”

　　仲孙荞扫他一眼，始终压抑着的眼里此时才舒展笑意，道：“无情归无情，我当时清楚自己在做梦，也知晓这是红鲤丈夫对她说的话，所以并没有多难过。”

　　但你方才......
　　叶栖心说，你方才可不像不难过的样子。

　　仲孙荞还有后话，“后来我按着红鲤说的，将孩子暂时冰封，本以为这梦结束了，没想到，一抬头，漫山遍野的坟。我只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坟，一如当初......”

　　“叶栖。”

　　突然一声唤，叶栖还没反应过来，忙问：“怎么了？”

　　“叶栖，那一年，下了好大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