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记忆（完结）》感谢并赞美

15、我的理想一

　　茜雪和成宇回到阔别十一年的校园。
　　不要说茜雪不复记忆，连成宇也已经认不出这是自己学习和生活过三年的地方。他和门房间的老师傅寒暄，知道最近几年学校进行了大面积的翻新和修整，除了图书馆和大礼堂作为老建筑被保护下来，其他地方都和原来不同了。
　　趁着成宇和别人说话，茜雪望望一直通向远处的林荫道，觉得这里的环境比很多著名的公园还要美丽。
　　两个人非常闲情逸致的在校园里漫步。
　　成宇指着远处白色红屋顶的房子，“那是以前的宿舍区，现在的房子漂亮多了。”
　　茜雪问：“从前我住在学校吗？”
　　成宇点头：“那时候都住在学校，不过你比较幸运：我们都是四到六个人一个房间，等你转入的时候房间不够，学校就把走廊尽头的储物间腾出来给你做宿舍，又因为房间是在太小，只能最多住两个人，本来想给你安排一个室友，顺便可以一起学习，后来还是算了。”
　　茜雪笑笑：“看来我那个时候大概不怎么讨人喜欢。”
　　“完全不是，其实大家都希望住两个人的房间，班主任安排谁去都不好，所以也就耽搁下来。”
　　转弯过去就是操场，主席台上挂着大幅横标语：热烈庆祝建校九十五周年暨校第三十五届运动会胜利召开！
　　运动场上不少同学在练习各种体育项目。
　　茜雪停下来望着阳光下的跑道，突然说：“我好像在这里摔倒过。”
　　成宇稍稍惊讶的望着她：“你想起来了？”
　　茜雪摇头，“只是一瞬间有这样的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和解释。”
　　“我看见你认出苏梅和赵家明，还以为你记起来了。”
　　“那只是一个意外，如果真的记起来，我应该不会忘记你才对。”
　　“为什么这么想？”
　　茜雪有心开玩笑：“我怎么会忘记这么帅的男同学。”
　　成宇却没有笑，心里想：只是同学吗？
　　走到图书馆的时候，因为是休息日，几乎没什么人。茜雪望望整齐排列的书架和桌子，“这里我有点印象，可惜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印象了，桌子和现在的不一样。”
　　成宇问：“什么印象？”
　　“我和你面对面坐着看书，也许是讨论功课吧，有人走过来——我记不清是谁，也记不清是男是女，只记得那个人走过来以后你的心情就不好。”
　　成宇立即意识到那是谁，当时的茜雪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情，现在却可以从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感受他的情绪，人类的记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从图书馆里出来，茜雪回头看看和旁边白色的墙完全不一样的青砖建筑，虽然和周围并不很协调，但显得古老而神秘。
　　再接下来经过的饭厅和教学大楼，都是很现代的高层建筑，虽然功能应该比刚才的图书馆好的多，但毫无特色，在这样萧瑟的天气里更加显得冷冰冰的。
　　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茜雪觉得有点累了，坐在离操场不远的长椅上休息。
　　成宇买了咖啡递给她，坐在她身边。
　　一只小鸟从这边的梧桐树上振翅飞向一棵更高的合欢树，透过树叶的缝隙隐隐可以看见不少鸟巢。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欣赏景色。
　　“我想谢谢你。”茜雪先开口。
　　成宇一笑：“这没有什么，反正我今天也很闲。”
　　“不是这个，”茜雪转动手里的咖啡杯，“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在北京的时候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如果是从前我恐怕不能理解，但是最近我想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而且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忘记对我来说是幸运的。所以谢谢你，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次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北京呢？”
　　成宇完全没有想到茜雪会这样想，他有点欢喜，又有点心酸，心情复杂的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是你的姑母打电话给我，说你总是一个人，不怎么接触男孩子，说也许你不喜欢日本人，见到老同学可能会好一点。”
　　“我想也是这样，姑母她一直很担心我。”
　　四年前她的病还没有确诊，姑母应该不会和宋成宇详细说明，不过即使很模糊的言语，对宋成宇这样聪明的人，也足够了。
　　茜雪继续转动手里的纸杯，“我只是奇怪，姑母为什么会联络你，是凑巧吗？又或者我们过去是好朋友吗？”
　　成宇那种心酸的感觉又浮上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是因为我过去非常喜欢你！”
　　茜雪愣住，直盯着成宇。
　　虽然惠美有过这样的猜测，虽然苏梅对她的热情里带着防备的原因也考虑过这一方面，但是没有想到宋成宇会那么肯定的说出来。
　　“不相信吗？”
　　“不，”茜雪稍微有些慌乱，“不，我只是，只是……”其实她这样刨根问底的问成宇，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知道答案。
　　“只是没有想到对吗。”
　　茜雪低下头，她当然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又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成宇从各方面来看都很优秀，况且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对自己这样的个性来说也有些不可能。
　　“所以四年前我对自己说，如果你对我有记忆，或者因为见到我而记起过去，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但是…...”
　　茜雪接着说下去：“但是我依然什么也没有记起来，所以你放弃了。”
　　“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茜雪仿佛是喃喃自语：“看来过去确实十分可怕，那我还要不要恢复记忆呢？”
　　突然，成宇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眼前走过去的一位女士嚷嚷：“是袁老师吗？袁竹冬老师！”
　　那位女士回过头，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气质很雍容。望着宋成宇稍稍迷茫了一下，立即笑了：“你是宋成宇吧。”又看看早已经站起来的茜雪：“你是林茜雪，我从前的学生。”
　　两个人连忙问候，茜雪还是日本式的鞠躬：“好久不见，您好吗？”
　　“非常好，我记得你去了日本，现在很有日本人的样子了。”
　　茜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居然一点都不记得，可老师立即就把我认出来。”
　　袁老师有些富含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时间太久了，难免忘记，你们一点都没变，我可是老了，当然更加认不出。啊，我的办公室就在附近，你们来的正好，有东西给你们看，跟我来吧。”
　　两个人当然没有异议的跟在后面。
　　袁老师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愉快：“宋成宇现在做什么职业？”
　　“我现在是脑外科医生，老师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帮忙。”
　　“当然好，不过你这样的职业我还是少找你为好。林茜雪呢？”
　　“我是护士。”
　　“在日本吗？”
　　“是，是急诊室护士。”
　　“你们俩连职业都差不多，当时感情就很好，现在还在一起吗？”
　　茜雪想：看来宋成宇喜欢她的事情在当时并不是秘密，她看成宇不说话，连忙回答：“不，我们最近才见面。”
　　“是因为你在日本的原因吗？”
　　这次茜雪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有微笑。
　　她想转移话题，在袁老师背后向成宇无声的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她是哪一科的老师？
　　成宇也用口型回答：班主任。

　　跟着袁老师走进教学大楼，乘着电梯上到十二层，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切用品整整齐齐。
　　成宇感慨：“这里和原来的办公室完全不一样了。”
　　袁老师茫茫碌碌的给他们倒茶，一边打开一旁的柜子，搬出几叠用绳子捆扎的整整齐齐的作业本。
　　有些显然时间已经很长了，不仅纸张发黄，味道也不好闻，但没有虫蛀的痕迹，纸张也丝毫没有损坏。
　　茜雪和成宇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去帮忙。
　　终于，袁老是露出一个：可找到了的笑容，提着一捆作业本子放到桌子上。
　　茜雪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你们那时候的作文簿。”
　　茜雪很有兴趣，“有我写的吗？”
　　“当然，你们班的都在这里。”
　　说话的时候，袁老师已经用剪刀将绳子剪开，把整叠本子拿在手里翻找，然后拿出一本递给茜雪：“这是你的。”
　　茜雪连忙道谢接过来。
　　宋成宇的也很快找到了。
　　袁老师说：“其实里面只有一篇文章，因为想着你们以后也许会想再看看，所以我保存了下来。”
　　成宇放下手里的本子帮着袁老师收拾东西，茜雪见插不上手，况且好奇心也实在很强烈，打开自己的那本看起来。
　　就像袁老师说的那样，里面只有一篇作文，名字是：我的理想。
　　茜雪望着熟悉的字迹，感到既亲切又陌生。不过她最近常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像那些照片，那些书本一样，这本作文簿也是过去时光的一部分。
　　成宇和老师收拾好柜子里的东西，茜雪也合上本子坐下来。
　　袁老师笑眯眯的问她：“怎么样？你的理想实现了吗？”
　　“差不多，我一直希望成为一名医生，现在几乎天天和医生呆在一起。”
　　老师又望向成宇：“你呢，你现在应该是得偿所愿吧。”
　　成宇只是笑笑。
　　茜雪用敬佩的目光望望老师；“您居然记得他写了些什么!”
　　“我是猜的，一般来说你写什么他就会写什么。”
　　这句话说的茜雪也低下头。
　　因为快到中午饭时间，两个人不好意思多打扰，虽然很用心的邀请老师和他们一起去吃午饭，但袁老师婉言谢绝了。
　　从教学大楼告辞出来，茜雪问：“你那里面真的写着以后要当医生吗？”
　　成宇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等等，”茜雪突然想起来：“我好想还写过其他的。”
　　成宇望着她的眼睛：“你想起来什么？”
　　“《我的理想》——我记得我写过两篇《我的理想》。”记忆的闸门仿佛一下子打开，过去向奔腾的泉水般涌进茜雪的大脑，“我想起来了，”她有些兴奋的：“那天放学后，我又写了一篇同样题目的作文，但是内容不太一样，我写了什么呢？”她又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
　　记忆在这个时候偏偏又嘎然而止。
　　成宇有些激动的问：“那一篇呢？记得放在哪里吗？”
　　茜雪摇摇头：“应该早就不见了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老师那样居然把我们所有人的作文都留着。”
　　成宇失望的样子让茜雪也有点不好受。
　　不知不觉两个人又走到宿舍楼前面。茜雪看见一个大树桩，奇怪的问：“这么粗的树怎么砍掉了？”
　　“大概是为了要翻修房子，怕材料进出很麻烦。”那颗树桩离大门很近，这么说确实很有道理。
　　“真可惜，”茜雪说：“这么好的梧桐。”突然，她的眼前浮现出那棵枝叶茂密的，郁郁葱葱的大树，一棵粗壮的树杈通向二楼的窗户。她觉得心口难受，仿佛无法呼吸似的，一下子脸色煞白，眼睛前面开始模糊起来。
　　成宇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她：“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茜雪只是用手指指那个树墩，她的眼前闪过那张照片——那张她和施美云在一起照的照片。
　　就是匿名快递寄来的第一次寄来的那张。
　　现在她知道，她和施美云应该就是在这棵树下照的那张照片。
　　然后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