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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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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的夏日,顾词抱着刚晒的被子缓慢的爬上了楼,浑身像是水里捞出来的。
“过去点,祈愿。”驱赶着门口的猫,一天老是想往外跑。
坐下才休息一会儿,忽然来了个电话。
“喂?是,是我,寄给我的东西?你放在门卫那里好吗?要当面签收?好,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咕噜咕噜灌了一口冰水,顾词拿着钥匙下了楼。
这时天虽然没有白天时的晃亮,但是暑气实在让人难过。
“是顾词吗?”门口停了一辆小小的写着邮政字样的面包车,一人带着帽子,手里捧着个盒子。
“是。”顾词接过盒子,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天实在太热,没心情在楼下就拆开这个快递,顾词飞快的跑上了楼,左冰河一般寄的都是邮政,偶尔也会送一些小东西过来,顾词习以为常,以为这次也是些小物件。
找出剪刀拆开快递,一部手机?一封信?
顾词(收)
陌生的字迹。
不是左冰河寄的?还有谁会给她写信。
心上只有寥寥数语:“手机内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看,这是左冰河的手机,他给你的手机。最后,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请不要太过伤心。打开手机······”
是恶作剧吗?顾词看着这部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手机,想着会不会是某些人的恶作剧,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左冰河,还叫我不要太过伤心?
怀着这些疑问,顾词首先拨通了左冰河的电话。
悠扬的钢琴声响起,顾词看向盒子里的手机,上面闪烁着两个字:阿词。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
顾词挂了电话,拿起手机,这是左冰河的手机,为什么寄给她?
想起刚刚信纸上的话,打开手机,相册里有一段视频。
一段视频?顾词点开手机屏幕,没有密码,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来不及细想,顾词从零星几个图标中找到了相册。
“请不要对着我。”
“左哥。”
“阿词。”
镜头有些晃,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另一个是陌生的。
“咳咳,我想着给你打个招呼,但是我现在的样子有些不好看。”浓重的喘息声从摇晃的镜头传来,不知道焦点是对在哪里的。
“我,我,哎,想说,怎么办?阿词,我可能以后看不到你的信了。呼,呼。”
对面的话断断续续,似乎说这一段话都花费了对面那人所有的力气。
“阿词,阿词,我想看看那株格桑花,呼,呼,很,很想念。手机里的,有空就看一看,有,有你想看的西藏,我······呼,我拍了很多照片,没找到地方洗出来,还有一些话,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多写些信······阿词,我还是打算不回来了,是永远的,我将永远守在这里,守着我的信仰······”
是谁的呜咽声从对面传过来,顾词已顾不得,她安静地听着,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眶落下。
“抱歉,我想多听听你的话······本来不打算对你说的,可是这次好像真的撑不过来了,怕你生气,想着最后还是给你说一下,还好,现在醒过来一会儿,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阿词,对不起,”
“快,进行抢救!”
“左哥!”
声音戛然而止,顾词点开视频,重新点到最后,努力从最后的片段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失去一个挚友是什么感受,顾词能吃能喝,能上班能睡觉,甚至能比平常睡得早一些。
天忽然变得很凉,顾词看着头顶打着旋落下的树叶,一片的金黄,吹来的风凉爽却也寒心。
她仍然会写信,写完就放在一个匣子里。
她无数次的抚摸那串佛珠,有空就去擦拭一番,那盆格桑花开得仍然鲜艳,偶尔她会拍一张花的照片然后洗出来,一起放在那个匣子里。
“顾词,你最近总是发呆。”
“嗯,天凉了。”
“我说你在发呆。”
“天凉了适合发呆。”
“好吧,那你多穿点,是不是又瘦了?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走,啧啧啧,真是羡慕嫉妒恨呀。”张渺捏捏顾词的手指,感叹着芊芊玉指,像是玉雕成的似的,又细又长。
“嗯。”
顾词买了一件开衫的米色毛衣,寻个适合的日子穿上了,独自一人走在荒凉的大道上,周围的路人形形色色,她只是往前走,偶尔拍拍照。
好像,生活没什么不同。
有时候她会想起这位故人,黑白的照片,简短的新闻:左冰河,某年某月出生,生前系*支队队长、二级高级警长。2022年6月26日凌晨5时许,左冰河同志突发疾病,后抢救无效,因公牺牲,终年41岁。
她去过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洗出来的照片习惯放在信封里一沓一沓又一沓,直到一个信封塞不下,再塞到另一个信封里。想起来的时候她也会寄给远方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封信写着:“顾词姐,我也退伍了,这些年很感谢你寄来的照片,我以后也打算到处去走走,看一下我们守护的这片山河。”
匣子里的照片堆得更多了,顾词拍照开始有选择,去一个地方最多选择一两张最喜欢的洗出来,然后珍而重之地放进信封,想说什么就写下来,像写日记,但自己不会再读,她想以后寻个地方把这些都烧了,然后洒向山川大海,洒向一切美丽的地方。
让它们远去,去更远的地方看看,顺着风顺着河流,去它们想去的地方,去到能让某个人看到的地方,即使只是顺去只言片语的灰烬,即使永无回音。
她仍然独自一人生活着,年过半百自由自在,一年攒的钱,存一点点,就全部花掉,去想去的地方。
“你不存点钱,以后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小病的钱应该够了。”
“那大病呢?”
“那就好好的跟你告别,然后”
“呸呸呸说什么呢,到时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救你。”
顾词看着张渺,扬起一抹微笑,拿那么多钱去救一副必然要死的躯体何必呢?就算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我爱这世界,但我更希望自己是健康着的爱着这世界,不麻烦别人,不是别人的拖累,不是拖着一副残缺说自己的热爱,不是呆坐在病房,伤春悲秋等待一次次的抢救。
她没那个勇气,没那个勇气去在病痛中乐观微笑,没法在那时说:“没什么大不了,我会活下去,即使很痛苦,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要笑着活下去。”
她一穷二白,20万也拿不出,你说生很大的病,没那个钱,何必遭那个罪?她是只争朝夕的人,让她躺在病床,靠着别人的怜悯施舍来的钱活下去,她不愿。
你说人在活着面前哪有那个骨气,到时候还不是哭着喊着想活。
是呀,她也怕死。可是她真的没有多余的钱,她想去的地方都还没有走完,就算她不去那些地方了,存的钱真的会在她得了某种需要昂贵医药费的病的时候,能支撑很久吗?
不可能,她就算到时借了钱,活下来了,也还不完,一辈子也还不完,而那剩下的半辈子,还要拖着一副残躯,笑着说我要还我的恩情。
这是一个平凡人的悲哀,没房也买不起房,吃穿足够就是幸福,谈何能存更多的钱。
看更多的地方,即使是死她也是值得的,至少回忆这一生,她的人生不会太过单薄。
不然委屈一辈子给谁看呢?苦的到头来不过只有自己罢了,她当为自己而活。
她去过更多的天地,不是守着方寸之地,每一片海的不同,每一座山的巍峨,每一个地方不一样的人文历史,她感受过体验过,触动过,她的心是开阔的,灵魂是自由的。
“哦豁,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顾词你怎么就真的得了癌症。”
60岁的时候,顾词吃着张渺切得坑坑洼洼地芒果块,不言不语。
“你看我给你剥的,我的指甲。”
张渺举着手,指缝里鲜嫩地橙黄色的汁液和果肉塞得满满当当,顾词看她一眼,又看了下手里的碗,她能吃完就不错了,毕竟,碗里的这玩意儿实在惨不忍睹,她活了那么大把岁数不知道表皮是可以用刀剥的吗?
癌症真的很痛,不过短短几天,她像吹胀的气球浮肿了一圈,无论白天夜里她都是痛着的。
“顾词我会救你的。”
他们都这样说,可是从他们面如死灰的表情中,顾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有一个匣子,里面的东西你拿来让我烧了,然后洒到西藏,你找个好看一点的地方,还有那花,也帮我种在有格桑花的地方。你就别去了,还是让年轻人去吧,怕你这把老骨头受不了。这张银行卡有个几万块,密码是你的生日,这钱就当辛苦费。”
“呜,你给我就是我的了。”60多岁的张渺紧紧拿着银行卡,握的死死的,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保养得很好的脸也不免多出几道皱纹。
顾词也没什么钱,还有的剩下的所有都给了家里人。
匣子有锁,顾词拿出钥匙打开了,里面躺着照片信,还有一个手串,顾词将手串套在手腕上,一颗一颗仔细抚摸。
其余的都被烧成了灰烬。
原来这一生,她没有平安到老,走到70岁的念想也落了空。
平凡的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有一些话,她想某位老朋友已经收到了信,不过,现在,他们可以面对面再谈谈,她走过的,他不曾去过的地方,都可以好好聊一聊······